归离原的天气总是如此,一片晴空,万里无云,简直就好像希望下方这片永世不变的荒原永远荒废下去似的。
这天仿佛是为了衬地的景才如此的吧,荒漠千里,杂草丛生,远远可以看到偶尔有一记从那荒原之中冒头,又似乎与那荒原融为一体。
行人之间面带急色,要么行迹匆匆,要么神色忧伤,倒是导致这客栈没了以往的热闹劲,这看不见摸不着的感觉改变着每一个人的心情,包括坐在椅子上的客人的,也包括坐在箱子上打盹的侍者的。
“莫,礼,你再睡下去,我就向老板举报去了!”粉发的少女被扯着领口从一处极为隐蔽的角落拽了出来,同样身穿工作服的女性对于少女的求饶完全视而不见。
“毓华姐,你看现在人也不多,客人也没啥需求,这不正是适合休息的时间吗?”
“可你至少出来点个到啊,从今天早上八点点到就找不到你人,现在都快十点了,才从这里翻到你,你觉得我该不该把你拽出来?”
拽着拽着,莫礼一边被拽着,一边想尽办法给自己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察觉到了这个动作之后,毓华直接放开了手。
“啊!”在地上摔了一跤之后,莫礼一边揉着额头,一边站了起来。
“人哪,不要这么讲究,这么讲究无非只是在折磨自己而已。”
“这是你的工作,由不得你。”眼看着面前工作上的前辈几乎都都快要攥起拳头,往自己的脑袋上锤,莫礼立刻摆出了一副非常标准且严肃的样子。
毓华攥起来的拳头又放了下去。
这个时候,似乎有一位客人注意到了远方有些什么,惊呼了一声,其他客人或多或少的有些在意,朝着那个客人看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个人吧…好像是两个人。”
“啊,旁边那个人怎么一身血啊?该不会是谁想坏了规矩吧?”
听到这话,两位侍者各怀心思的来到了栏杆边,朝着那些客人看的方向看了过去。
“啊?”莫礼本打算凑凑热闹,然后趁机溜走,但是他很快注意到,那两人中其中之一,正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位。
那未如鲜花一般,美丽的银发的少女,那位在自己这里花钱买了两次情报的少女,而在他背上背着的那一位,似乎正是…
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情,莫礼也自然做出了自己的猜测。莫非两人是遇到了危险?不,这不应该。所以…
这么想着,莫礼仰起头看向了某个方向,在向上的一个楼梯的转折角处,果不其然,她看到了身穿古怪服饰的白发少女正朝着她笑。
于是她便不假思索的,顺着楼梯向前跑去,看着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跑去,一旁的毓华连拦都拦不住。
正背着青年一步一步向前的少女,无论怎么呼唤,都没有半点反应。她似乎仅仅只知道一昧的向前前进,她的思绪似乎曾经到另一个地方,莫礼隐约可以听到他似乎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这都什么事儿跟什么事儿啊…”
……
“言师傅,这笔账…”
“当我送她的了,快拿上去吧。”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大厨不耐烦的摇手,莫礼笑笑,然后端着放在桌面上的几盘菜顺着楼梯走上去,走到二楼,正好经过老板所在的位置。
“这几份菜是送给那姑娘的吧?”看到莫礼的动作,菲尔戈黛特忽然问道。
“啊,是的。”
“唉,这年头,虽然这种事情见多了,也早习惯了,但是总感觉如果真的这么习惯了,人似乎就变得麻木了。”菲尔戈黛特也这么说着,然后挥手让莫礼快走。
莫礼走了出去,来到客间,那位浑身是血,但自身却没有任何伤口的奇怪的青年,此刻被脱去了外套,正躺在床上,那银发的少女则一脸呆滞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窗外。
“开饭啦,开饭啦,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哦。”将手中的饭菜放在桌面上,同时,另一只手从旁边拽过来一把椅子,自己便坐在了诺艾尔的身侧。
偏过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中的青年,又看向那边脱下来挂在一边的浑身是血的外套,最后又看向诺艾尔。
“我说好歹吃点东西吧,你现在这样子啊,看着让人怪难受的。”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诺艾尔转过身来,轻轻的抬起双手将自己拥抱,他似乎在畏惧着,又似乎是别样的感情。
“所以你都干了些什么?”莫礼顺着诺艾尔的话问。
“我…对不起刘郎中,是我害了刘老先生,如果不是我的话,刘老先生就不会死…是我杀了他…”诺艾尔的声音越说越急促,就好像是有什么压迫着她一样,又好像是什么在追逐着她一样?
“那又…”那又怎样?最近在望舒客栈坐的人,每个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沾点人命,他们都没说什么呢…
莫礼第一时间想这么说,但是又回想起少女的态度了,又似乎觉得这么说并不适合。
“你啊,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吧?而且是做了不可挽回的错,对吧?”
诺艾尔不可否认的点头。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啦,但是像你现在消沉下去,到头来是什么问题都不能解决的。”
诺艾尔默不作声。
“不要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啊,虽然确实可能因为你的原因将有些事情导向了不好的后果,但是毫无疑问的你已经努力的不想让他造成这个结果,不是吗?”
“不,如果不是因为我,刘老先生就不会出事,都是因为我…”
“啊啊啊…哪怕是因为你,哪怕真的是因为你,你现在在这里自怨自艾又有什么作用?仅仅只是在自我折磨罢了!如果你真的明白了,那就应该接受这个事实,然后着眼于未来!”莫礼的声音大了一些,像是在斥呵一样,但在训斥之后,声音又软了下来。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不就是这样吗?人嘛,生活嘛,不能总是活在过去,总是要向前看的。对吧?”
莫礼伸出手,搭上了诺艾尔的肩,像是在宽慰,又像是在安抚。还没有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来的诺艾尔自然没有任何抵抗,轻轻的依在莫礼的臂膀之中。
“向前看…吗?”
“是啊,已经过去的事情不能改变,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对不起刘郎中,那就等他醒来向他道歉,在那之前你自己总不能先倒下吧。”
“先吃点东西吧。”感觉诺艾尔的情绪稳定了一些,莫礼这才再一次推了推桌子上的饭菜,示意不要饿着肚子。
“谢谢,真的很感谢。你为了我这种人…”诺艾尔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笑意,但是她的眼神终于不再似方才那般空洞了,她缓慢的举起筷子,不太熟练的试图夹起食物。
“我…你这么想,我可是要卖情报赚大钱的人,你是我的第一笔生意,你的宣传可是非常重要的。”莫礼顾左右而言他“要是你一蹶不振了,影响到我的事业可就不好。”
“我可是要挣大钱,把钱还上…不对,我可是把望舒客栈买下来反客为主的女人啊!”莫礼双手叉腰,一边说着,一边偷瞄向一旁的诺艾尔。
这个时候心情刚缓下来的人是需要休息的,不一定真的是躺下睡一觉那种消息,她自己的心灵也是需要休息的。
“所以你可千万不能出问题了。”她这么说着,然后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身后的门。
然后靠在了门框上,看向自己正对面,笔者正站在那里。
“这也是你故事的一部分?”
“客人,请不要全部栽到我头上。我只是故事的记述者,只要我不刻意去阻止,故事总是会发生的,你不是很清楚吗?”笔者用自己手中的圆珠笔指了指室内,意有所指。
“我可没听说过还会有这种事情。”
“现在你知道了。”笔者解释完,随手在自己手中的笔记本上涂涂改改了些什么,然后消失在了莫礼面前。
“……”莫礼再没有说话,只是靠在门框上等待着,再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之后,终于从屋内传出了青年醒来的声音。
然后莫礼静静听着,听着诺艾尔开始诉说自己所做的一切,自己所见证的一切,自己所发生的一切,阐述着自己的罪孽,鞭笞着自己的内心。
终于,从昏迷中清醒的青年和站在门外的莫礼知晓了这件事情的一切来龙去脉,然后只听到屋内传来了一些响动,紧接着是诺艾尔道歉的声音。
哪怕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那位少女依旧想要将一切的罪状揽在自己身上,莫礼甚至觉得,哪怕现在那位青年想要杀了诺艾尔,诺艾尔也不会反抗。
但是这种担心的事终究没有出现,在经过长久的沉默之后,房门被推开了,青年大步走了出来。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青年这么说着,已经收拾好他那一身血的外套,背上已经残破不堪的药箱,往楼下走去了。
他似乎没注意到莫礼,莫礼张了张嘴,但是终究没叫住青年,而是转身看向了屋内。
诺艾尔正一个人跪在地上,轻轻的啜泣着。
“我知道的,但是,我又能…”
她一边啜泣着,一边似乎又与谁说这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