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时，那个男人的声音停顿了一番。他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沉重起来，与那充实在那漆黑空间中的无数震动中混响在一起。
诺艾尔抿了抿嘴唇，让自己看上去坐的更正一些，因为接下来应该就是最重要的地方了。
“你说，我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吗？”男人提出了这个问题，但是并没有想要得到答案，毕竟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论现在得到怎样的回应都无所谓了。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悔恨而悲怆，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一样，声音开始突然变得嘈杂而嘶哑，虽然那声音本来就听上去杂乱不堪，但是现在尤其更生，似乎是与那激烈的情感有关。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他说，如今的武林大会我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我们很不利，但是如果把握的好，将是一跃而飞的机会。不过，把握这份机会需要足够的实力。”
“……可是只剩下这些不入窑弟子的宗门，怎么可能拥有那样的实力？那个人非常自信的向我提出了那么一个方案。”
“伏虫…”诺艾尔已经猜到这个故事接下来的剧情是怎样的了，确实正如这个人所说是无聊而可笑的故事。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诺艾尔正视着黑暗的内侧，她忽如其来的感到了一阵愤怒，这种情绪从自己的胸膛爆发，逐渐的涌向了自己全身各处，但直到现在，诺艾尔还控制得住。
“你知道这种虫子的习性吗？知道就好，我也就没必要将这些不堪之事再复述一遍了。我从那个男人手中得到了那男人口中的快速强化身体的办法，但是我并不信任那个男人。”
“毕竟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家伙告诉你，他可以帮你，并且不需要任何回报…天下哪有这种掉馅饼的事情，除非这饼里有毒。”
“你拿这地中之盐的居民当了实验品！”诺艾尔猛的站了起来，她听到自己那剧烈的心跳声，她感觉自己的浑身上下充斥着难以发泄的情绪，把这一切情绪发泄的对象，正是此刻位于黑暗中的某人。
“冷静一些，”那男人不断咳嗽着，听上去非常虚弱，但几乎阻止不了诺艾尔正在诺艾尔打算冲进去时，姬怜一只手抚在了诺艾尔的脸颊上，那份彻骨的冰凉让诺艾尔稍微清醒了一些。
“反正那个男人就在里面，他跑不了的，让他先将故事讲完。”姬怜这么说道，她对于这个男人无法离开这件事十分笃信。
诺艾尔将几乎已经抽出来的剑又塞回了神之眼的空间之中，长舒一口气，虽然胸膛依旧在不断起伏着，她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呢？”诺艾尔难以形容自己现在心中是怎样的情绪，有愤怒在，有悲切在，更有悲伤在。
无论这件事的结果如何，到最后，如果这个男人不能接受公正的裁决的话，那么自己…就为他降下裁决。
诺艾尔忽然理解琴团长所说的话的意思了，她又想象着如果是曾经的自己，现在又会如何？
男人似乎猜到了诺艾尔心中所想，在稍微沉默了一阵子之后，然后接着说道。
“我和诸位长老经过讨论之后决定以山下的村子为中心进行试点，直接以授其武艺，并且加入碧云门为诱饵，引诱那些年轻人参加我们的验证实验。”
所以山下的村庄里才没有年轻人吗？
“实验结果里，虽然有失败所但是大部分都是成功的，我们没有长期钻研的时间，所以在经历了短期研究之后，我们确认了这确实是一条可行的路。”
“但是这依旧不够，那些重叠对于活人的强化，虽然可以让他们以一当十，但是对上那些真正的强者依旧没有作用。于是那个人再一次提议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妨让死者复活呢？”
“我们一方面对这个事实感到震惊，但是另一方面又想到如果真的死者也可以为我们所用的话，那将是一支强而有力的生力军。”
“不过这件事同样要进行试点，所以…”
“所以你们的目标从年轻人改成了老人了吗？”诺艾尔还记得，在第一个村庄时，除了村长之外，在自己进了村之后，便很少再看到老人了。
她几乎已经可以听到自己攥紧了拳头里传出的咔咔的声音了。
“是啊，在那人的引导下，以及我们的贪心作祟下，我们一步又一步的迈入了那个人准备好的深渊。直到最后，我们的第一次生力军和万归宗的精锐进行了一场遭遇战。”
在诺艾尔想来，那应该是一场碾压的战斗，毕竟恢复苏成怪物的力量，在那个夜晚里，自己已经见识到足够多了，如果没有特殊的力量，普通人根本对他毫无办法。
“然后我们输了，输的一败涂地。”那个男人的声音里透露着苦涩，哪怕看不见面貌，诺艾尔在听到这句话的内容时，依旧可以想象的到，那个男人此刻的表情。
做了这么多的准备，违背了人伦，亵渎了生死，丧尽了天良，无视了良心，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失败，很难想象这人那个时候的心情是怎样的。
“在那之后有一段时间我们一蹶不振，而那个男人又出现了，他听了我们的遭遇之后，然后提出了另外一个主意。”
“如果想要让这支生力军更加强大，那么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向一位【伟大者】献上祭祀。”讲到这里时，那个人似乎是累了，就连声音也小了不少。
诺艾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偏过头看向了自己来时的方向，在那里隐约还可以看到有些弟子正在训练。在方才的讲述中这个人只讲到了那些怪物的来历，以及那些聪明被他们变成了怪物。
那么，外边的那些虫子是怎么回事？那些虫子明显是与那肮脏的怪物完全不同的东西。那么碧云门里弟子的异状又是怎么回事，这些人似乎完全没有提到他们对自己人下手之类的。
“当时再一次绝望的我们无条件的听从了那个男人的话语，我们按照他所说的搭上祭坛，摆上贡品，在天上祭品，诵念祷词，在无月的夜里呼唤那位伟大的存在。”他的声音忽然变得空洞无比，好像在整个房间里回音似的，他似乎在留恋着某些东西，某些他早已失去的东西。
诺艾尔沉默着，没有去接这个男人的话茬。
“然后，祂回应了我们的呼唤，祂降临了…不，并不是祂亲身，祂只是将祂的目光投向了这里。”
“然后那就是属于我们的噩梦的开始，我们看到我们的血肉分裂，我们看到有虫孑在天上乱舞，我们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我们看到从自己的七窍中爬出了密密麻麻的虫子。”
“啊…伟大的祂收下了我们的贡品，伟大的祂派出了属于祂的使节…”
“我们感受到了那血肉的存在，祂活在我们每个人的血脉之中，每个人的灵魂之中，我看到，在鲜血，碎壳与粘液之中，祂的使者飞翔着冲上天去，在那一刻，我得知了我的使命，我的宿命与我存在的意义…啊…不，不，不是这样的，那不是我的意愿…不是的，不是的…”男人突然暴喝起来，疯狂的向自己发出嘶吼，在前半句说完之后，又忽然恐惧无比，诺艾尔似乎可以感应到某个人正在墙角蹲下身去，紧紧的抱住自己。
“他的身上没有污染，但是他的认知依旧被修改了，不过他的意志似乎比较坚定，甚至可以从那被修改的认知中反应回来。”姬怜眯着眼睛看着那黑暗中所出现的一切，抬起手，想要捂住诺艾尔的眼睛，但仔细想想，又放了下去。
“死了，活了？我们这样子真的可以被称之为活着吗？我如愿以偿的得到了操纵虫群的力量，只要践行祂的意志，我就可以得到无所匹敌的力量，但他并不是我的意愿，那并不是！”那个男人依旧在自顾自的吼着，现在与其说是在向诺艾尔讲述故事，倒不如说他是在不断纠正着自己脑海中的错误的认知。
“我想要反抗，但是我无法违逆那位使者的意思，我只能尽可能的将虫群的范围控制在地中之盐一带，尽可能的不让它们前往归离原，又或者南下。但是，这与祂的意志相背，我已经可以感觉到我对虫群的操纵力越来越弱了，甚至有些零散的个体，已经不在接受我的指令，而私自离开了。”
那些个体应该就是出现在石门一带的怪物吧？
“直到不久之前，我察觉到距离归离原最近的村庄失去了感知，紧接着那两位弟子在夜色中归来，向我传达的那个村庄中所发生的事情，我这才意识到，转机来了。”
“……那些弟子是怎么回事？”诺艾尔忽然插口问道，无论是那两个弟子，还是外边的那些弟子，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周围发生了什么，甚至完全看不到虫群。
“我收回了他们记忆的虫子，他们的记忆只会永远的徘徊在祭祀举办之前的最后一天。”男人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那嘶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来自异乡的冒险家，现在你愿不愿意接下我的委托？”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房间之内彻底安静下来，就连那些不断振动的什么拍动的声音也暂时消失了。
“委托我已经接下了，现在请告诉我委托的内容。”诺艾尔攥紧了拳头，这个男人会提出怎样的委托，已经不言而喻了。
“请你，终结我们的罪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