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艾尔半睁开眼睛,入目是半片鲜红,稍微看的仔细一些,便看到姬怜的面孔正在上方俯视着自己。
黄纸朱砂的符箓轻微的摇晃着,而从自己的这个角度,却恰好可以看到完全没有被遮掩的那张美丽的面孔,当然,也包括姬怜刻意遮起来的那只空洞的眼睛。
“醒了?看样子休息的不错。”
虽然自己的身下有些冰冷,但是却意外的柔软,诺艾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枕在哪里了,匆忙原地坐了起来,有些拘束。
同时下意识的看向自己身体上的各处,在自己的记忆中,自己的四肢应该已经断了三个才是,可是现在自己全身上下却完好无损,就连衣服…
“嗯?这衣服…”现在穿的自己身上的这身衣服并不是自己以前穿过的,任何一件也并不是唐忆的衣物,那是另一种特殊的款式,白色的衬衣外又套着一层棕色的道褂,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但却又格外贴切自己。
没错,这个尺寸简直就好像是连胜,为自己定制的一样,不多一点也不少一点。
“那身衣服是那位秘神送给你的,不过用她的话来说,是物归原主。这点妾身就不清楚了。”姬怜微笑着回答道,同时回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与那位秘神的交流,笑容又收敛了一些。
“对了,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记得当时唐忆成功的杀死那只怪物之后,就晕了过去,一直到现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诺艾尔连忙在自己的脑海中呼叫唐忆。
{她现在还在休息,准确的说是灵魂在适应一份不知道从哪来的力量。}信标回应道,它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放松,似乎已经放弃了思考。
{不过也差不多了,在今天中午之前应该会醒过来。}在得到了信标的确切答复之后,诺艾尔才松了口气。昨天晚上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唐忆在与怪物的平凡之中,一次又一次命垂一线,那个时候她真的害怕唐忆就那么倒在地上,不再起来。
“……”姬怜似乎经历了一系列的思想挣扎,然后非常违心的说“那只怪物将你拉进了它的领域内,我没来得及拦得住。后来在你们杀死他之后,领域消散,你们也出现了,然后那位秘神出现治好了你身上的伤之后便离开了。”
实际上那只怪物虽然有智商,但不多,你们完全是被那位秘神隐秘在了提瓦特之外,但是秘神却不让自己说出来。
“秘神…”诺艾尔这才注意到了这个字眼上,她俯下身子看着自己的这身衣物,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但却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种熟悉感。
不过这个名词也并不是自己第一次听说了,自己已经从里乃和舞口中知晓了那位存在的真实。
“那位秘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帮我?”虽然诺艾尔并没有见过那位秘生,但是因为里乃和舞的原因,对那位秘神的印象不是很好。
“那位已逝的魔神向她献上了祈祷,而她恰好对此感兴趣,所以便来了,仅此而已。”
这当然是那位秘神教自己的说辞,实际上,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位秘神完完全全就是为了你们而来的啊,虽然手段激烈了一些,但确实是在为了唐忆的成长。
“是吗?”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在自己离开前,那位盐之魔神确实有说过向秘神祈祷之类的话。
“那么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吗?”诺艾尔这才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这片土地上的所有苦难已经消失了吗?自己真的让那些已经失去生命的人得到救赎了吗?
“是啊,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姬怜别过头去,看向那山门之外的万里晴空,依稀可以看到远方的内海,更远方的群山。
这片大地上的苦难,当然已经结束了,因为除了你我已经在没有任何一个活物了。其余所有的生命都在昨天晚上献祭给了那位【伟大者:虫皇】,就连灵魂也难以走向归处。
但是诺艾尔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算了,这样也好。
“对了,那个人呢?那个…碧云门的人。”诺艾尔张开嘴,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那个穷尽自己最后生命献上祈祷的那个男人的名字。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这几天还没有回答之前,她转过身看向了在自己不远处的那座大殿。
明亮的阳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线,这一次没有任何阻拦的照耀进了那大厅之内,但是在那大厅内,完全没有任何生的气息,隐约可以看到的是落在地上的一些腐烂的虫尸。
诺艾尔的笑容终于收了起来,虽然她觉得这个人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毕竟他也可以称得上是造成这种悲剧的原因之一。
但同样,也是因为这个人的原因终结了这场悲剧,如果这个人在最后没有抵得住心中的欲望,任凭那些虫群无自觉的向外扩张的话,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呢?
算了,那些事情终究是没有发生的事。
“收拾一下就回去吧,这里的事都要报告给千岩军,对吧?”姬怜自然也看到了,那让是个正常人都会感到身体不适的场景,如果不是因为诺艾尔还在昏迷,她早已经离开这里了。
她还需要去寻找自己的过去才行。
“……”那昨天晚上,自己向那位秘神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哪怕只是线索也好,自己想知道自己的过去究竟为何?
为什么身为神巫的自己,最后却会有那样的死状?甚至连灵魂都不得解脱。
也许其他神明并不知晓,但那位秘神绝对知晓,自己在看到那位存在的那一刻,便知晓那是掌管世界一切隐秘的存在。
但是那位秘神并没有告诉自己答案。
“为什么你要追求那些早已过去的事呢?或者说,哪怕你得知了那些真相又有何作用呢?”
“你在地下被幽禁了千年之久,昔日你所相识的人们早已死去,昔日你所经历的一切甚至连史书都未曾记载。”
“现在你不是已经有一个新的开始吗?那又何必去寻找那些徒留悲伤的过往?”
那位秘神如此说着,然后轻易的揭过了自己的过去。
姬怜抬起手,按在了自己失去的那只眼上。
“在那之前,我想先去赫乌莉亚那里一趟。”诺艾尔正要答应下来,忽然想到了这么一遭。毕竟自己从赫乌莉亚那里接到了委托,虽然最后一个人都没有救下来,但于情于理自己都要向赫乌莉亚说明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才是。
不过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听到那位旧日神明的话语,还得等唐忆醒来,不过从这里走到地中之盐,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才是。
“那么走吧,见过那位神明之后就直接回望舒客栈吧。”
姬怜飘了起来,跟在诺贝尔的身后向着门外走去,而在这一路上,可以看到零零散散的倒在路边的一滩又一滩的衣物,而在那些衣物之中,则是一层裹着人皮的虫群的尸身。
虽然在昨天晚上就已死去,仅仅只隔了一个夜晚,现在已经散发出了令人难以接受的恶臭。
她看不到诺艾尔的表情,不知道诺艾尔对现在的这副惨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不过那孩子总会将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所以心情现在恐怕也并不是很美妙吧。
“……”姬怜依旧在回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回想起在那片光芒之中,那位秘书将四肢残缺的唐忆抱在怀里,眼中的神采是那般的慈爱,就好像是在看着与自己关系至亲之人一样。
虽然唐忆当时自己已经在自愈了,不过以那个速度,恐怕要几个月才能全部治好,但在那位秘神的光辉下,那短短数分钟之内,所有伤口愈合,所有肢体重新生长了出来。
而当时的尚在昏迷之中的唐忆似乎在喃喃着一些微弱的语句,距离尚远的自己没有听清,但是那位秘神似乎是听到,而且脸色有了相应的变化。
“在某些文明的记载中,我也曾被称之为地母神,所以我便不追究你的无礼之举了。”那位秘神当时如是说道。
而在经过了许久之后,那位秘神将完好无损的唐忆交给了自己,并且一挥手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物。
“这身衣服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那位秘神这么说着。
“你为什么会亲自帮她?”当时的自己这么问道。
“在她步入了这个剧本之后,她便已经登上了那位混乱信使的舞台。如果只是怀着半吊子的觉悟的话,恐怕只会在那位使者的谋划之下,一步又一步的走向疯狂吧。”
“这件事请不要告诉她,虽然对她有些不公平,但唯有对此一无所知的人顺着剧本走下去才不会造成更大的后果。”
“等等,也许明知道一切因果,却又避无可避的踏入所编制好的剧本,奋力挣扎却不得解脱,这也许是那位使者想要看到的东西?算了,对于那位【伏行之混沌】,我也不怎么能说的准。”
“总之现在这样就好。总有一天,这孩子自己会走向所有故事的终点吧。”
……
两人终于走出了山门,当眼看着要离开这片地界时,我尔忽然回过神,看见了这座已经在没有任何一个生命的宗门。
好像就是在呼应她的回望,挂在大门上的那块门匾,适时的掉了下来,在地上裂成两半。
那块刻着“碧云门”三个大字的门匾彻底的摔坏了,似乎是因为这块木板的材质本来就已经腐朽了。
自此人间,再无碧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