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的闷响在泰安城的上空不断的回荡,这是即将关城门的信号,等下一通鼓声再响起时,整个城市都将逐渐封闭,进入夜晚模式。
可这里的夜晚模式可没有现代地球那般的潇洒,城门关闭后,各城区之间就再不能相互走动。
在穆砚宁终于结束了今天的调查,坐上了马车,在龙骧军的护送下驶向皇城方向的时候,宇文彤栩也在西市对面的一家客栈中放下了茶杯,将一叠手下们送来的纸条一把火全烧了,才不慌不忙离开了客栈。
巷子里的突袭之后,再没有谁敢明目张胆的对付穆砚宁,可是暗地里的动作谁也没有停过。
整个西市,各种眼线,耳目,探子,感觉都比商贩多。
穿着便服的龙骧军四处打探消息的时候,这些人也在四处打听龙骧军到底在打探什么,甚至有不少人直接被龙骧军拦下来问了一大堆的话,这些话直问的这些探子一头雾水。
整个西市,能明白穆砚宁到底想打探什么消息的人应该真没几个,不过这其中肯定不包括宇文彤栩。
在看过手下们汇集上来的消息后,她的心里越发肯定,这个男人皇上,真的有心想要做事情,他正在用他自己的眼睛,亲自到现场来探明真实的情况。
而这种探明,今天必然只是一个开始,后面随着他的计划不断进展,他肯定还会进行更多,更详细探查的。
宇文彤栩下了楼,骑上了高大的骏马,也不急着回丞相府禀报今天的收获,而是在心里细细的琢磨今天的一切。
等她回到相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宇文颜已经用过晚膳,正在书房中等她,不用下人禀报,她径直来到书房,轻轻关上房门。
宇文颜正在看一卷书,竹片的,这种竹片书都是以往流传下来的古籍,大宣的造纸术虽然还不是很成熟,不过公文用纸和重要的书册用纸还是能基本保证的。
宇文彤栩进屋,宇文颜头都没有抬,继续看着手中的竹卷。
宇文彤栩上前,先给宇文颜把茶水倒上。
“主上,陛下已经回宫了。”
“她今天在西市到底在闹腾什么?”
宇文颜不慌不忙的问道。
“她让龙骧军四处寻访,找各色阶层的人询问各种信息,想必是想自己弄清楚外面的真实情况。”
“哼!放着朝廷百官不用,自己跑去胡闹,龙骧军一群连字都不认得的蠢货,能查出什么?”
宇文颜心里是真的有气,从今天皇上突袭内侍省和少府,然后下午去西市调查,可以清晰的看出,皇上做事情的思路清晰,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可就是这样一个思路清晰的皇上,却和她这个帝国第一重臣,保持着绝对的距离,不但连面都不见,甚至连文书往来都没有。
虽然杜菱悦被逼的进了内侍省,让她的心里多少有恃无恐,可是和自家聪明皇上这么闹腾,她的心里岂能舒服!
“陛下具体调查什么,奴下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奴下倒是能猜到一二。”
“说。”
“如今国库空虚,拨给少府的钱粮也不多,内侍省的开销又那么大,养活宫中现有的人都捉襟见肘,就更不要说突然来了两万龙骧军,陛下如果不尽快想办法,都不用外面施压,龙骧军和宫内的人很可能就会先崩掉。”
宇文颜终于放下了书卷,徐徐点头:“是啊,几万人的钱粮开销可不是小事,可她又能如何做?”
宇文颜想到这个问题都觉得头疼,设身处地的想想,她感觉自己都很难想到有效的办法,唯一的退路,就只能赶紧带着龙骧军和她这个当朝第一臣和好,然后讨价还价,多少从外面挤一点水分过去,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
可惜,穆砚宁显然并没有走她觉得正确,甚至是唯一正确的这条路。
宇文彤栩继续说道:“陛下今日对内侍省和少府动手,应该就是节流的手段,毕竟钱粮从她们手里经过,流失的可不少,把她们拿下后总会省下不少钱粮。”
“那能省下多少?龙骧军可有两万人,三千匹战马,就算把徐涟漪的家抄了,也不够她们吃两天的。”
“所以陛下冒险去了西市,她的目的是开源。”
宇文颜不得不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奈的摇头:“想不通,她如何能开源?总不能让宫里的宫男宫女们做东西去西市卖吧?”
宇文颜说出这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穆砚宁要真那么做,那她的脸面就真直接丢到了地上噼啪碎响,以后再坐在太极殿上,真就没人会把她当回事了!
宇文彤栩没有接话,她不得不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她今天见到的穆砚宁,想象着他会不会真的那么做。
他会的,因为那就是他的阳谋,就是一个即便让外臣们知道了,也无从阻挡的阳谋,这么和宇文颜比起来,他就真的太不一样了。
就如宇文颜清清楚楚的知道,整个大宣国病入膏肓的症结在哪里,可是她永远都不会承认的,毕竟她就是这个症结中病的最严重的部分。
她理所当然的把大宣国的病,推脱到了皇上,武将甚至百姓们不听话,不认真纳税还造反上,她却从来不说自己。
宇文颜见宇文彤栩不说话,沉默了片刻,淡淡的说道:“听说皇上的队伍在延寿街被人袭击了?”
宇文彤栩不疾不徐的说道:“是的,肯定是有人故意放出了消息给伏影的人,她们纠集了大约百人,结果最后非但没把龙骧军怎么样,反倒被龙骧军早先埋伏在城外的人给反过来围了,死了不少人。”
“狗急跳墙了啊,这般拙劣的手段居然也敢用出来,她不亡谁亡,知道是谁给伏影送的消息么?”
宇文彤栩缓缓摇头:“奴下派人去查了,暂时还没有头绪,不过这时候如此着急,能用上这般拙劣手段的,也就那几个人。”
“你盯紧一点,一定要弄清楚具体是谁送的消息出去。”
“遵命,主上。”
宇文颜不再说话,拿起了竹卷继续看了起来,她已经提点过一次了,就不能再往下点名了,有些话她说出来,和宇文彤栩自己说出来,可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可是宇文彤栩没在往下说,就那样安静的在一旁伺候着,她没有说她和穆砚宁的会面,没有说他是男人的事情,更没有把他的阳谋计划说出来。
她心里清楚,宇文颜很大概率知道她和皇上碰过面,不过她未必有证据,顶多从各方信息分析出来一个大概。
而此时此刻,她没有丝毫的愧疚和慌乱,她就是不想说,因为她知道,有些话一说出来,对于皇上就是万劫不复,对于大宣的百姓何尝不是?
即便因此,宇文颜很可能会更快的无法容下她,她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