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白莲的脚步却放得极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夏灵珊的身后。
放学的人潮如同喧嚣的河流，夏灵珊的金发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柯白莲努力将自己融入背景，庆幸着周围嘈杂的环境掩盖了她略显慌乱的呼吸。
夏灵珊并没有走向她平时会走的方向，而是穿过了校门前的十字路口，拐进了通往商业街的小路。
柯白莲犹豫了半秒，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阳光斜斜地穿过行道树的枝叶，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夏灵珊走得不快，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偶尔抬手将一缕滑落到颊边的金发别回耳后。
她要去哪里？买学习用品？还是……和那个叶雨秋约好了见面？
这个念头让柯白莲感觉有点心跳加速。
如果叶雨秋真的出现，那这笨拙的跟踪简直像个笑话。
柯白莲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跟了出来。
真是的，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像个窥探他人隐私的怪人……不如说现在已经是了吧……
更何况安筱蝶给出的“了解夏灵珊为人”这种任务本来就够抽象的了。
……呜哇，要不，还是算了吧。
就在柯白莲内心挣扎，犹豫着要不要停下脚步转身离开时，前面的夏灵珊却在一家装潢精致的礼品店橱窗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家以售卖可爱饰品和小摆件为主的店，橱窗里陈列着色彩缤纷的八音盒、毛茸茸的玩偶，还有一些设计精巧的文具。
……她这是，在挑选礼物吗？
除此之外，柯白莲也想不到有其他可能了。
那个夏灵珊，此刻正驻足于一个充满少女气息的礼品橱窗前，神情专注，眉头微蹙，似乎在认真考量着什么。
她微微倾身，视线在几样东西之间流连，那困扰的表情，和之前在教室里如出一辙。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柯白莲努力装作无事发生地慢慢靠近。
夏灵珊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区域——那是挂满各式各样钥匙扣的展示架。
其中一个角落，挂着几款动物造型的钥匙扣，其中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布偶钥匙扣，还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狗造型的，正并排挂着。
夏灵珊的目光，似乎在那只小猫钥匙扣上停留得格外久，
然后，露出了一个在教室里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格外温柔的笑容。
这和她平日里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好可爱。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蹦进柯白莲的脑海，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脸颊瞬间有些发烫。
柯白莲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冰山一角下，那个真实而陌生的夏灵珊——一个会为了给喜欢的人挑选礼物而烦恼的普通少女。
有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夏灵珊犹豫地伸出手指，隔着橱窗玻璃，轻轻点了点那只小猫钥匙扣的位置，然后又迅速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然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夏灵珊转身推开了礼品店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
……这，算是个机会吗？
……不去尝试的话，进度永远会停滞不前的。
柯白莲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小跑着穿过了马路，在夏灵珊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店内之前，也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叮铃铃……”
风铃再次奏响。
店内的光线比外面柔和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薰和纸制品的气味。
夏灵珊正站在那个钥匙扣展架前，手里已经拿起了那只小猫布偶钥匙扣，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柔软的绒毛。
听到门铃声，她下意识地侧头看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柯白莲清晰地看到夏灵珊的眼神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是短暂的茫然，最后迅速沉淀为一种带着礼貌距离感的平静。
她拿着钥匙扣的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并没有立刻放下。
“……”
柯白莲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预先想好的任何搭讪词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简直像个被抓了现行的偷窥者，脸颊的热度直线飙升，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嘴巴张了张，却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啊……”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夏灵珊的目光在柯白莲脸上停留了两秒，又落回自己手中的钥匙扣上。
然后，她极其自然地将其放回了展架的原位，动作流畅，仿佛刚才的专注和犹豫从未发生过。
“柯同学？”
夏灵珊率先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
“你也来买东西？”
“啊……嗯，没错。”
柯白莲尴尬地点了点头，但是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尖细，目光慌乱地在店内扫视，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目标”，最终锁定在离自己最近的一排色彩鲜艳的笔记本上。
“我是来这……买笔记本的。”
几乎是抢着说出来，然后快步走到笔记本货架前，装作挑选的样子。
即使清楚需要保持冷静，但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
不敢再看夏灵珊的方向，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和那该死的心跳声。
唔……
这反应简直蠢透了！
几秒钟的沉默，在柯白莲看来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
轻盈、平稳的脚步声，正朝着她这边靠近。
欸？什么？怎么回事？
“笔记本的话，这个系列，”
夏灵珊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响起，离得很近，语调却依旧没什么波澜，
“纸质还不错，比较厚实。”
柯白莲猛地抬头，发现夏灵珊指了指一本素色封面的笔记本。
“……”
柯白莲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她……这是在给自己建议？
“如果只是记课堂笔记，这种纯色的可能更实用一些。”
夏灵珊继续说道，目光也落在那些笔记本上，并没有看柯白莲。
意料之外的的“搭话”，让柯白莲几乎停止运转的大脑重新开始转动。
她顺着夏灵珊的指尖看去，那本素色的笔记本确实看起来更厚实，也更符合夏灵珊一贯的风格。
“啊，这样……谢、谢谢夏同学……”
柯白莲的声音还有些发颤，但终于能组织出完整的句子。
拿起了夏灵珊推荐的那本素色笔记本。
夏灵珊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再次扫过钥匙扣的方向。
“那……夏同学，来这里……是买什么东西吗？”
提问的同时也看向了夏灵珊。
视线不自觉看向了她的脖颈处……
果然……有一抹红色，在衣领和白皙肌肤交错处若隐若现。
“嗯……”
夏灵珊点了点头，然后微微皱眉，像是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
“送人的礼物，一般选什么比较好呢？”
这是，在问我吗？
唔，这里除了自己也没有别人了吧？
但这种问题柯白莲自己都没有经验，又怎么会知道答案呢？
“嗯……送、送人的话……主要……主要还是看……收礼的人……喜欢什么吧？”
绞尽脑汁也就只能说出这种看似万能实际上根本没什么用的话而已。
不过夏灵珊并没有露出什么失望或嘲弄的表情。
“喜欢什么……”
夏灵珊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确实呢。”
她最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让人捉摸不透。
“那个，夏同学，我……挑好了。”
现在的柯白莲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谢谢夏同学的建议，我先去……结账了。”
不等夏灵珊再说什么，柯白莲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转身，快步走向收银台。
背影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狼狈。
夏灵珊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仓惶逃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展架上那只孤零零的小猫钥匙扣。
刚才那个瞬间，柯白莲那过于明显的慌乱和……停留在她脖颈处的、仿佛被烫到般的视线，她并不是没有察觉。
虽然有些困惑，但夏灵珊并没有在意。
而是将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礼物选择上。
……
门外，夕阳的余晖染红了街道。
柯白莲靠在礼品店旁边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
手中的笔记本仿佛重若千斤。
她看到了。
那个疏离的夏灵珊，会为了某人挑选礼物而困扰、而温柔。
甚至……还疑似被对方察觉了自己的窥探。
安筱蝶的任务，似乎因为这次笨拙的跟踪，意外地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但这个口子后面露出的东西，却让柯白莲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低头看着那本素色的笔记本，封面的冰冷触感渐渐渗入皮肤。
这任务，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棘手得多，也……微妙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