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放在旁边的手机发出接收到新消息的震动,打断了柯白莲正在解题时的思路。
有点烦躁地拿起手机。
「明天有空吗?」
不过这意外地不是什么广告推送信息。
是安筱蝶发来的。
什么意思?
「有」
犹豫了好一会儿,柯白莲才打字回复。
抓着手机的力度稍微加大了一点……说没有一点期待是不可能的。
不如说已经开始有点心跳加速。
对方正在输入中……
嗯,到底会是什么事呢?
但很快这条消息又变回了备注,也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搞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为了这种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动摇啊……
柯白莲重新将手机扔在一边,强制让自己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开始做题。
只是很明显,这种状况已经不可能静得下心来写了。
……都怪那个安筱蝶。
“呼……”
柯白莲放下笔,深呼了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滞涩感吐出去。
她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视线看向窗外。
泛黄的街灯下是一如既往的街景,大概是因为外面很冷,所以并没有多少行人。
……不明白。
为什么安筱蝶要执着于那样的事情。
更想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会找上自己,还说什么“约会练习”之类的话。
就正常而言,会有人用这种方式来请求别人帮忙吗?
……在小说里或许可以说是挺常见的。
正因为是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柯白莲才会更加困惑。
而且,通常也不会有人会跟自己不喜欢的家伙约会吧……
喜欢什么的,
就算知道答案,这样那样的思绪也会在柯白莲的脑海里不断冒出,
像不受控制的野草,在名为“理智”的荒原上疯长。
这算什么。
“嗡嗡嗡……”
手机再次传来声响。
但是柯白莲并没有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查看。
她只是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
几秒钟的静止后,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去应对这短短几分钟内翻涌的心潮,
反而直接趴在了桌子上,额头抵着冰凉光滑的桌面,闭上了眼睛。
……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具体时间已经记不清了。
或许是因为晚上着凉了,又或许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柯白莲生病了。
因为身体非常不舒服,所以向学校请了假。
……不明白。
……鼓起勇气的告白,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甚至天真的以为可以得到理解。
……结果只是成为他们的饭后笑料而已吗?
思绪像沉入浑浊的深水,意识在低烧带来的昏沉与清醒之间浮浮沉沉。
喉咙干涩发紧,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细微的痛感。
额头上贴着退热贴,冰凉的触感下是滚烫的皮肤。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模糊车声和她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窗帘拉拢了一半,光线昏暗,让时间感也变得模糊不清。
柯白莲蜷缩在厚厚的被子里,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反而是骨头缝里透出的酸软无力感更加强烈。
并不指望谁会关心。
除了父母例行公事的叮嘱和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药片,她的世界只剩下这片被病痛和难堪回忆占据的寂静。
那些窃窃私语、那些意味不明的眼神、那些刻意放大的笑声……即使隔着时空和病体,依然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心上。
“咚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柯白莲以为是母亲,含糊地应了一声,
“……门没锁。”
门被小心地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然而进来的却不是母亲的身影。
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轮廓出现在昏暗的光线里。
来人似乎也没想到房间这么暗,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开口,
“柯白莲?”
这个声音……?
柯白莲费力地眨了眨沉重的眼皮,试图聚焦视线。
她撑起一点身体,靠在床头,终于看清了门口站着的人。
是安筱蝶。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校服,外面套着件浅色外套,手里似乎还拎着个小小的塑料袋。
她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太真切,只有那双眼睛,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关切,静静地望着她。
“……安筱蝶?”
声音因为虚弱和惊讶而有些沙哑。
柯白莲完全没想到会是她。
她们之间的关系,应该还远没到会特意来探病的程度。
“嗯。”
安筱蝶走了进来,顺手轻轻带上了房门,隔绝了客厅的光线和声音。
她走到床边,并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一种礼貌的距离感。
“听说了你请假,好像病得有点严重?刚好……路过附近,就想着来看看。”
事后柯白莲才知道,安筱蝶的家很明显不会路过这边。
不过现在柯白莲没力气去深究这明显站不住脚的理由,只是下意识地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这副病恹恹又狼狈的样子。
“……还好。”
她含糊地应着,声音闷闷的。
安筱蝶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回答,目光在略显凌乱的房间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床头柜的水杯上。
她走过去,拿起水杯掂量了一下,又放下。
“要喝水吗?我去倒点热的?”
“不用……麻烦……”
安筱蝶没再坚持,只是把手里那个塑料袋放在了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塑料摩擦声。
“带了点药,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还有,今天的学习笔记。”
柯白莲有些怔怔地看着那个袋子。
药?笔记?安筱蝶……特意给她带的?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明明只是普通的、几乎没什么交集的同学而已。
“谢谢……”
柯白莲低声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了上来,混杂着惊讶、一丝微弱的暖意,以及更多的无措。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安筱蝶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只有柯白莲压抑的咳嗽声偶尔打破寂静。
她咳得眼角有些湿润,慌忙别过脸去。
“……很难受吧?”
安筱蝶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柔和了一些。
“……嗯。”
柯白莲吸了吸鼻子,没有否认。
“生病的时候,人总是比较脆弱,容易胡思乱想。”
安筱蝶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又仿佛意有所指。
她没有看柯白莲,视线落在窗外被窗帘缝隙分割的一线灰白天光上。
“尤其是……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柯白莲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角,指节微微发白。
“他们,很过分。”
安筱蝶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没什么起伏,
“你也不用觉得那是你的错。”
“……”
昏暗的光线下,安筱蝶的表情依旧显得有些模糊和疏离。
声音中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一股巨大的酸涩感毫无预兆地冲上鼻腔和眼眶,柯白莲慌忙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不合时宜的哽咽泄露出来。
为什么,她要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并没有感到尴尬。
过了许久,柯白莲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低低地问:
“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安筱蝶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才开口,
“奇怪什么?喜欢一个人本身,有什么奇怪的?”
“……”
柯白莲愣住了。
“只是对象恰好是同性罢了。”
安筱蝶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没有惊讶,没有鄙夷,甚至连一丝探究的八卦都没有。
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以至于让柯白莲一时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安筱蝶似乎也没有期待她的回答,她看了一眼时间,轻声说,
“你好好休息吧。药记得吃。笔记……等你好点了再看。”
她说完,又看了柯白莲一眼,那眼神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柯白莲无法解读的东西。
然后便转身,像来时一样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重新只剩下柯白莲一个人,以及床头柜上那个装着药和笔记的塑料袋。
柯白莲慢慢松开攥紧被角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
她看着那个袋子,又看向紧闭的房门,咬了咬下唇。
……
窗外的天光似乎更暗了。
回忆的潮水悄然退去,只留下枕着冰凉桌面的脸颊上,一点未干的凉意。
柯白莲打开手机,看到了安筱蝶发来的信息,
「来约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