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西莉娅为自己的情感而不知所措的同时，浴缸里的阿曼莎把嘴巴埋进水里，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隔着水看去，她倒是像一条美人鱼。
“好奇怪的感觉。”她在心底咕哝着，“为什么西莉娅拐弯抹角地答应给我做我想吃的东西，会让我感到心跳加速？”
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阿曼莎干脆就不想了。现如今大陆上的芸芸众生都是这样，大量的娱乐让他们的思考能力日渐下滑，只会接受现有的知识。
她只是这平平无奇的众生中的一个。
嗯，这点没有错。
自己没有美貌、没有天赋、没有后台，什么都没有。
除了竭尽全力伪装出的元气满满，和因为好运而偶然达到的黄金阶，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自己的目标是圣者，说自己攒钱是为了“哭泣天使”药剂，但她很清楚，那是不可能实现的。
她的天赋只够让她走在知识大陆上，根本不足以进入命运之海游泳。只是她侥幸找到了从知识大陆穿梭到命运之海的“后门”，得到灵影界的馈赠，晋升黄金阶。
哪怕她拿到和西莉娅的契约中，用来交换后者几天居住权的药剂“小丑之花”，也只能达到乌金阶，然后就要止步了。
她攒下的那些钱，最终还是会投入到醉生梦死中去，用来让自己遗忘这个世界还是阶级制度的——即便阶级是依靠能力划分的。
一想到这里，阿曼莎就感到有些难受。
“为什么…呢？”她自言自语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因为西莉娅是闪闪发光的人，而我只是一粒灰尘？”
她的话音未落，就看到浴室的墙壁轰然倒塌，一片片漆黑在上面扩张！
“敌灵铳！”她听到了西莉娅的惊呼，“希瑟薇那个杀千刀的！留下的什么鬼东西啊！”
敌灵铳，由东方商会科研部门研发，能够贯穿圣域的空间铳械，铳弹命中目标后会引发空间崩坏，是种能击杀圣者的武器。
当然，正经的圣者或多或少都有保命手段，不会那么容易死在敌灵铳下。但西莉娅如今只是一个有圣域的青铜阶！
倒在血泊里，她看到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持铳走了进来。他们是狩罪机关的狩罪者。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西莉娅看着自己消失的手臂，自问自答起来，“你们人工检查了灵子透镜？灵子透镜只能发觉违规的人，但对突然消失又出现的人没反应——只要她没违规。”
“可你们人工检查后，就能发现阿曼莎的异常，然后判断出是我这个有圣域的青铜…不，应该还有没上天都的圣者，你们肯定找到不止一个目标。所有目标都被袭击了？隔着墙壁直接用敌灵铳扫射？”
领头的女人目光冰冷地扫了一眼西莉娅：
“死到临头，还是安静一点吧。”
“死到临头？那你为什么不杀我？”西莉娅笑了出来，“因为我还有有用，不是吗？”
“一点没错。”女人颔首，然后举起了手中的转轮手铳，“但她没用。”
说着，她扣下了扳机。
一发铳弹贯穿了还没反应过来的阿曼莎的胸口。那只是破光铳，不会引发空间崩坏，但杀死一个黄金阶足够了。
“不！”
西莉娅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下一秒，风暴爆发了。
以西莉娅为中心，整个房间都被狂乱的湍流吞没，所有狩罪者都被撕碎，只有领头的女人展开圣域，艰难地支撑住了身体。
但很快，她的圣域就支离破碎，整个人化为灰烬。在死前，她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你怎么敢！”
虽然实力还没恢复，可只是释放纯粹的灵魂力量，西莉娅就能扭曲世界，轻易地杀死史诗阶。
只是代价很大，大到她宁愿死。
魂躯上遍布裂纹，让她看上去更像是快要碎掉的陶瓷娃娃。忍受着灵魂破损的痛楚，西莉娅艰难地用灵力把自己托起来，飞到阿曼莎身旁。
阿曼莎轻轻拉起她的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西莉娅…我有点冷啊。”
“听着，你没事…你会没事的。”西莉娅手忙脚乱地想要止血，但她根本没有治疗类的能力，只能徒劳地安慰她，“相信我，你没事的。”
“我恐怕不能相信你了。”阿曼莎居然开了个玩笑，“西莉娅，我骗了你…其实，我一点都不幸福。”
“我知道自己是个平凡的人，只能当列车的螺丝，可我又不愿接受这样的命运。”
“我只能怀着这矛盾的心情，当一粒尘埃。而你，咳咳，你在闪闪发光啊，西莉娅。你会改变世界的…”
说到最后，阿曼莎的气息已经快要消失了。
她的嘴唇蠕动了几下，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真的…好想吃洋葱牛小排汤啊。”
“不要死啊…求求你，不要死！”
悲恸地呐喊着，泪流满面的西莉娅觉得怒火仿佛要把自己的灵魂燃尽了。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目光不经意间落到窗外，然后便愣住了。
西莉娅想到了这世间的芸芸众生，他们都可能是下一个阿曼莎。他们不一定会窝藏通缉犯，但可能会因为其他根本不该有的罪名而被捕、被杀害。
这样的社会，怎么可能是合理的！
一道蓝色火焰燃起，地上的玻璃碎片闪烁，两个人先后出现。
西莉娅扫了一眼，从记忆库里艰难地找出了她们：
“奥菲莉娅，蕾文…你们两个是希瑟薇的属下。”
“差不多吧。”奥菲没有争论这个话题，而是柔声问道，“全知至高也会为了一个凡人而流泪？”
“我错了。”抹去泪水，西莉娅的声音变得平淡起来，无比接近当年的全知至高，“我不该把所有人的生命和生活作为代价…他们和阿曼莎一样，都是鲜活的人！”
这倒是出乎了奥菲和蕾文的意料。她们以为西莉娅最多只是觉醒了“爱情”，没想到居然是“仁慈”或“博爱”。
三人一起静默了半晌，最终还是西莉娅忽然发问，背后浮现出她的精灵：
“你们来有什么事情？”
西莉娅曾经掌握时空和知识的权限，让她的灵魂有了一定的印记。她的精灵是兼具时空和知识权能的主神犹格•索托斯残存力量形成的。
那精灵的外表就像是一个个纯黑的光球，不如犹格泡泡绚丽，透着一种高贵气质与孤独感。
…就像西莉娅自己。
“我正在组建一个组织，推翻…或者说引导人们推翻启灵塔的统治。”奥菲莉娅轻声说道，“如今的成员除了我和蕾文，就只有一个人。我希望你能加入。”
“你和蕾文应该都是完美的不死者吧？”西莉娅压着声音问道，“以你们两个的实力，完全足以摧毁整个启灵塔了吧？为什么还要建立组织？”
“你是想听‘人明明可以用手吃饭，为什么要用刀叉’，还是想听‘人民的命运应该交给人民自己定夺，而不是由我们高高在上地裁决’？”奥菲莉娅轻笑了一声，“其实都差不多吧。”
站在夜风中，金色长发飘动的西莉娅陷入了沉默。二人见状，倒也不催促她。
良久，面无表情的西莉娅幽幽说道：
“用你们的话说，这应该叫仇恨吧？我加入。为了仇恨，也为了…不再出现阿曼莎。”
“无论如何，”奥菲莉娅叹了口气，“欢迎来到我们的美丽新世界。”
西莉娅点点头，伸出右手与她握在了一起：
“为了让这世界不再美丽…合作愉快。”
冥界之中，叹息一声的希瑟薇看向快要被溶解的阿曼莎：
“没有谁是在闪闪发光啊…真正闪光的，是你眼底的光。”
“你这种感情就叫**啊。”
阿曼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消失前双手合十，朝着希瑟薇展颜一笑：
“无论如何，冥界的主宰…请求你保佑她，让她能继续闪闪发光吧。”
我偷偷替你向神明祈祷，除了神明，谁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