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心慈看着浮生的眼睛，缓缓说道。
“元里之战大胜，已占魏国少梁，分兵的公孙壮也攻入韩国，取上枳、安陵、山氏等地，并筑城待敌”
浮生回道。
“卫国受赵国攻，魏起兵攻赵以援卫，齐然也，以伐魏援赵，现魏四面受敌，秦大局已定”
后面的话，他不便说出。
打了三年的河西之战，四战三捷一败。
魏国是树敌太多，没有兵力来拒秦。
秦国经过公孙鞅变法后国力大增，恰逢魏国精锐丧失殆尽，国力大损，最终秦国收复河西之地。
对秦来说，这是一个夺回河西之地的重要机会。
商鞅率军进围固阳，魏惠王立即派军在固阳东修建了崤山长城，用以阻止秦军东进，保障河东地区与大梁的联系。
魏惠王后来与赵成侯在漳河边结盟，撤出赵国都城邯郸。
此时齐国将庞涓释放，使其回魏国再度为将。
魏惠王在稳定中原地区的局势后，选择调集大军来反击秦国。
再后，魏国夺回了旧都安邑，西进并包围定阳。
魏国的攻势太激烈，同时又为争取时间在国内进行第二次变法，秦孝公被迫在彤和魏惠王相会修好，并归还所得的魏国城池。
浮生清楚，事情发生了变轨。
三年才会发生的事，现在只用了半年。
这里的事，的确能被改变。
孟心慈点点头，继续道。
“只差一战”
浮生又想起一事，问道。
“那几位不是一直盯着你，为的是不让你支援其他地方战事，你是怎么回来的？”
孟心慈盈盈一笑，扬起手中的长剑，答道。
“他们不敢跟我拼命，只能任我走了”
浮生眼角余光见着了点红，一眼望去，妖女左臂手腕处的袖口，颜色比其他地方都要鲜艳数分，是血染的红。
当代的矩子、朝作、尽成三人，都是观望。
妖女虽能力压三人，但想脱身，还是难上加难。
浮生望着妖女微微颤抖的左臂，愣愣道。
“值吗？”
“当然值，前线的战事已定，已经不需要我这个统帅了，外有车英，内有公孙鞅、景监，够了”
妖女继续讲道。
“是大司祭让我回来的，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办一件事”
“见谁？”
“韩禾”
“......”
浮生不理解，但他觉得可以一去。
......
......
齐国。
临淄。
一处私塾，数位稚童跪坐在蒲团上，听他们的先生教识字。
台上教书先生，穿着青色衫衣，模样清俊，估莫是不惑之年，声音儒醇似春风，讲的东西字字珠玑，声声入耳。
台下的蒙学稚童们，束着几只鬓角，裹着浅蓝色棉衣，满脸堆笑的听着先生讲学，先生教读一个字，他们便复读三声。
教书先生讲得正兴起，蒙童们学的不亦乐乎。
忽然。
教书先生身体一颤，手中的戒尺“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吓得蒙童们从蒲团上窜起。
“今日就到这里了，先生身体有些不适，就不留作习了”
说罢，教书先生拾起戒尺，将其放在讲台上，缓缓走出私塾。
蒙童们正是好玩的年龄，一听见先生说放学，齐声用稚嫩的声音喊了句“先生再见”，就一个个撒着脚丫跟出私塾，各自找玩伴去了。
教书先生走出私塾后，几转几步，就到了一处地方。
那儿是学院，天下最大的学院，稷下学院。
十来丈的朱红色古仆木门直竖，侧方立着五丈大小的两只威武石狮。
一只石狮顿首挠耳，像是在听些什么东西。
另一只石狮怒目直立，似要活过来择人而噬。
木门是开的，来者不拒，迎天下人来治学。
其中往来人不少，大多是三两成对、结伴同行。
来稷下学院求学的人，装束各异。
教书先生的到来，像是往常无二，没人注意到。
看了写着“稷下”两字的牌匾一眼后，教书先生越过两只石狮，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若有人刻意观之，会发现教书先生经过石狮时，两只石狮似垂听教诲般的将脑袋低下了些。
活物？
是极。
一只为谛听，一只为獬豸。
已入冬，却无雪，唯风呼尔。
教书先生步步渐行，迎着寒风步入学院内府。
外府三十六间，求学。
内府七十二堂，治学。
求学的抄书背书，笔墨香满、书声琅琅。
治学的吃书写书，争辩不止、论语楚楚。
教书先生推开七十二堂中最吵闹的那扇门，走了进去。
里面有两位争得面红耳赤的人，正你扯我头发我拉你胡子。
教书先生咳嗽了一声，轻声道。
“孟聿死了”
轻微的咳嗽声，像是惊雷乍起一般，破开几番骂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斗。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满脸不满的扭头看向不速之客。
见了来人的模样，两人一哆擞，当即低下了脑袋，长揖一拜，恭敬道。
“见过先生”
说书先生没有让两人起身，而是重复了前面的那句话。
“孟聿死了”
声音比之前大了不少，显然是有了怒意。
见拜的两人，一人身着紫色锦袍，华贵秀丽，是齐国的贵族，叫作姜青云，字归平。
另一人是件灰白羊毛大衫，上面尽是些补丁，是位市井小民，唤为王平，字云起。
“孟聿为什么去了秦，以他性情，不会出此下策，谁骗他去的？”
教书先生再道，声音里面除了怒还有了些失望。
意识到先生动了火气，姜青云自识其罪，赶忙认错道。
“先生，孟师弟走的是孔圣师的路子，归平以为兵家那些人不敢对孟师弟如何，就劝孟师弟这般了”
教书先生听了这些预料之中的话，面色铁青，问王平道。
“陷害同门该如何？”
王平欠身答道。
“废去浩然气，逐出学院，永不再录”
教书先生冷呵一声，衣袖一甩，卷出一阵袖风，将两人卷出堂室。
两人被袖风挟裹出了稷下学院，摔在牌匾下，两只石狮面前。
“念在过去，浩然气就不废了，好自为之”
教书先生的话，遥遥传来，同一盆凉水一样，浇在两人身上。
姜青云惨着脸将王平扶起，劝说道。
“这种小手段，是瞒不过......的”
先生两个字，姜青云想说出来，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王平张着嘴，露出一口残缺的牙齿，无力道。
“我也没想到孟聿会死，只想他吃点苦头，有......在，兵家那些人居然敢发疯杀了孟聿”
“是啊，兵家人都是疯子”
两个知天命年龄的人，在学院门口，从日出坐到日落，还是走不进去。
最后，两人互相馋扶着，像是无家可归的丧家犬一样。
两人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去，去的是魏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