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熟悉的帐幕，头有些发涨。我扶着脑袋坐了起来，擦燃床柜上的油灯。
见主人醒来，几只穿着洋装的小巧人偶们飘起，有的端来水杯，有的为我换下睡裙，梳理起凌乱的金发。
家里似乎有些奇怪，落灰的床沿，杯底干涸的茶痕，壁炉里未燃的木柴隐隐有些绿意，昨天应该有让家政人偶们打扫过宅邸。
我并没有多想，接过人偶递过来的果酱三明治，小口地咬，读着今日份的文文日报。
‘末日！商人恶意屯货，粮食越来越贵，永夜何时才能退治？’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愧是幻想乡最没营养的读物。
宁静的黑夜浸入了墨色一般，我打算天亮就去找帕琪继续昨天的魔法实验。
...
「爱～～～丽丝~」
魔法之森的某座洋馆外传来了不合氛围的喧闹，听起来是充满元气的声音。
「出大事了哦～」
坐在客厅的木质方桌边，我用食指圈弄着蓬莱人偶的发梢，今天并不打算理会她。
那道声音的主人见洋房里久久没有回应，似乎是很自然的，依借着里屋油灯的暖光，从漆黑的屋外扒开窗户钻了进来。
她穿着暗色调的衣裙，金发碧眼很是可爱，翻窗的动作拈熟，我一时竟以为是曾常钻进我家讨食的狸花猫。
「我来打扰咯～啊啊，这不是好端端的在家里嘛。」
「...」
「玄关可不在这里。」屋内回响起我空灵的声音，蓬莱这个好奇的小家伙从我怀里探出脑袋。
「我应该把你当成小偷轰出去吗？」
「别这样嘛爱丽丝，我才不会偷东西啦。」
自顾自地走向我旁边的躺椅，魔理沙露出了她那招牌一样的灿烂笑容。
我叹了口气。
「所以说，出什么事了呢？是你吃掉了过夜的蘑菇汤害得肚子痛还是因为路上捡了一只袜子想让我来猜它的主人呢？」
「都不对，这次不是因为那种无聊的事找你消遣的啦。」
「呼，你有自己是个无聊鬼的自觉就好。」
「人家是认真的！」
她有些着急，对不起呢可爱的魔理沙，似乎有些调笑过头了。
「嗯？」
「我会记住这次恩德的，所以请让我蹭午饭！」
「......」不愧是魔理沙，可以一脸严肃的发出这样的宣言。
「是想提醒我到饭点了吗？但我并不打算多做你的份哦，要让你失望可真是对不起呢。」
我侧着脸望向窗外，天空犹被饕餮巨兽吞进了肚子一般，声音和光都难逃被它消化，眼底尽是黑压压一片。刹那像有‘叮’的一声自脊柱传来，接踵而至的冷汗爬上了我的额头。
「等...你说午饭？开玩笑的吧...」声线微微颤抖，我有些慌张，修长的眉毛紧蹙着。
听到我这样发问，魔理沙歪了歪脑袋，露出奇怪的表情。「啊啊，爱丽丝不知道吗，‘白昼’已经消失很久了哦。」
「什...」
我家里并没有钟表这类告知时间的器具，很多长生的妖怪也没有看钟表的习惯。
我清晰的记得昨天是爽朗的晴，午后的阳光下，冰雾湖如同一块块衔接而成的七彩玻璃瓦，浓金色与淡碧色在湖面上交相辉映，我靠在帕琪的肩膀上，坐在湖边的树荫底小憩，有恰到好处的风吹面而来，这份惬意我不可能记错。
看来文文写的都是真的，我是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在昏睡吗...
我有些害怕，我记不清我昏迷了多久，会和这次异变有关吗？我缩了起来，抱住了自己的小腿，似乎这样能多一些安心感。
「嘛...该说是长生种的时间观念很迟钝还是爱丽丝比较笨呢，刚察觉到的时候我也吓得不轻，就好像世界末日一样呢！不过习惯下来其实也没什么啦～而且我最喜欢的蘑菇不用阳光也能长得很美味！话说人间之里的蛋糕店长前几天开始就不愿意分给我卖剩下的蛋糕了，哼！那种破烂货谁稀罕啦...还没有爱丽丝烤的曲奇和松饼万分之一好吃......」
身边的魔理沙在碎碎念，她一直很会体贴人呢，似乎已经看出了我的处境和恐惧，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我，明明只是个笨蛋...
声音变得窸窸窣窣起来。
时间像被冻住了一般，我的呼吸变得紊乱。我曾听闻那个博学但体弱的大图书馆主人讲过，幻想乡的人类是需要氧气，水，食物和日照的，前三者能维续基本的人体机能，后者能最低限度的维持人的理智。而人们一旦过久的失去最低限度的理智，轻则死亡，严重则衍生出令她都会害怕的不可名状的东西，我至今仍记得她提到这儿，那娟秀的眉毛挤在一起，秀气的脸蛋尽作严肃的样子。
魔理沙也是人类......
我开始害怕长夜一直持续下去，少女终会变得冰冷且僵硬。我也因为异变昏迷不醒，竟联想起那些有冬眠习性的野兽。
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魔理沙还在看着我，伸出白皙的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见没有反应，她勾起嘴角，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俏皮微笑。
少女缓缓贴近，竟将我一下抱住，然后，我们的嘴唇重合了。
“可怜的爱丽丝被吓傻了吗，那就让有宽广的胸怀的我来安慰爱丽丝吧，啾～”
“！”
一直躺在身边待命的人偶们瞬间一齐用头撞向魔理沙，那冲击就算是身为优秀魔法使的她也一个踉跄十分不雅‘噗’地摔卧在地。
“爱丽丝好过分！超痛的～”
抱着脑袋，假惺惺地挤出几滴泪花，魔理沙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我别过脸掩饰着自己的羞涩。
没错，作为活了几百年的妖怪，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没有习惯与人这般亲密的接触。
“是你自己先失礼......”
声音小到连自己都难以辨别，那湿润甜腻的触感明明很短，却让我不受控制的不断回味，现在我的脸大概比熟苹果还要红吧。
不过就结论上来看，我的确被这个笨蛋安慰了。哼....姑且先原谅一次，要是还敢再犯我一定揍飞她。
我冷静下来。
我并不是人类，一朝一夕在我这里并没有准确的概念，寿命比人类长得多，正因如此我能有比人类更多的时间研究魔法，也享受着人类无法体会到的孤独感。让人懊恼的是魔理沙这笨蛋仅仅修炼了数年魔法，修炼百年的我在正面战斗竟不是魔理沙的对手，真是让人没法不感叹‘天赋’这种东西的愚弄。
“呐呐爱丽丝，我听说这次的异变是魔界的那群妖怪做的呢”
“那群妖怪有九只眼睛，嘴巴像山一样大，浑身长满了触手，最喜欢生吃爱丽丝这样的美少女了！”
似乎是为了营造氛围，魔理沙张牙舞爪地胡诌，模样有些滑稽。
“魔界的那群家伙可没有你这笨蛋这么闲，顺便一提你应该知道我也是从魔界来的。”
我毫不掩饰我看笨蛋的眼神。
“嘛～那种事怎么样都好啦”
魔理沙说着便整个人沉在了我的安乐椅上晃着小腿，木质的安乐椅吱呀作响，那正是我最喜欢在午后靠着小憩的最舒服的靠椅。
切...这家伙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这是异变哦，解决异变，保护更弱的人是我们这些魔法使的职责呢，爱丽丝！”
魔理沙语气稍严肃了些，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或许确实如魔理沙所说，幻想乡里发生了严重的异变，但我并不想以身犯险，更不想魔理沙她出现任何意外。
我轻咳了一声。
“魔理沙小姐，先喝点什么吧。”
在我的指示下，上海和蓬莱晃悠悠的从茶厅飘过来，小巧的人偶们合力提着一个瓷质茶壶，这里顿时被清苦的茶味填满。上海将温热的红茶倒入杯盏摆在了魔理沙的面前，然后乖巧的坐在我的大腿上。
魔理沙自然没有客气，像喝水一样咕噜咕噜地喝掉了本应细品的人偶们的手作红茶。
“如果是爱丽丝的话，感觉可以做到呢，驱散永夜这种事。”
她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面露微笑。
“呼。”我叹了口气，轻轻合上眼“魔理沙，这种危险的事，会有其他更强大的魔法使来解决的。答应我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可以吗？”
...
烧着木炭的壁炉噼啪的响着，橘黄色的柔和火光照亮了整个洋馆。
我盯着壁炉边沙发上没有丝毫戒备心呼呼大睡的魔理沙看着。
璀璨得有些耀眼的金发长及腰部，魔理沙的身形很娇小。窄窄的肩膀让我很是怀疑她是怎么在极高速的飞行中抓稳扫把的。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魔理沙挣开了我刚为她盖上的毛毯，一条腿悬在沙发边微晃。
乖巧地坐在桌边的人偶们飘了起来，为这个冒失的家伙重新盖上毛毯。
我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的望向了窗外。
漆黑的夜空看不到一颗星星，远处的景物都隐藏在了这深黑色的夜幕中，从窗户透出的暖光照在近处的树上，在地上落下了许多模糊的黑影，还有隐约可见的雪迹，似乎都在诉说着今夜平淡得如过去的无数个夜一样。
...
我叫爱丽丝，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有着操控人偶程度的能力。上海和蓬莱这两个乖巧可爱的小家伙是唯二不需要我用魔力操控就可以独立动起来的自律人偶，它们在我悠久的生命里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雾雨魔理沙的来访频率越来越高了，虽然我并不在意家里多出一个吵闹且上蹿下跳的老鼠，但几乎每次来访她都会试图捎走几本我珍藏的魔法书，尽管已经警告多次，但总是被她大声的用“在死之前会还给你啦~”糊弄过去。
和生命悠久的妖怪不同，魔理沙是人类，生命只有短短百年。我试着不去想她这句话的含义。
晃了晃脑袋，我摘下了发卡，甩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