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寂静的森林里听不到一点声息,空气犹如充铅般沉重,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空气中浮动着丝丝血色给浓重的黑暗带来了几许肃杀.
远处轻轻传来模糊的脚步声,杂乱,慌张,满含惊恐!在森林边缘稍稍停顿,也许是看到了什么,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一头冲了进来,带着绝望的愤怒!
隐藏在乌云遮掩下,挣扎许久终于逃出来的月,柔柔洒下一层银色,照亮了黑暗中的地狱:森林里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每个尸体都伤痕累累,好像在生前遭受了痛苦的折磨,凸出的眼球布满血丝,直直的望着中间方向,在一片血色土地中间是整个森林唯一一片净土,上面正安静躺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头上软软的银色胎发映着月光,好像微微闪着神圣的光晕,额际一个繁复奇妙的图案带着诱惑吸引着人的目光,却在一眼望过去的时候,眼前一片眩晕!一双紫宝石般深邃的双眸盯着突然闯进来的少年,天真童稚的婴儿却莫名给人一种强大的压力,尤其在这种恐怖的背景下,更多了几分诡异.
少年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沉默着,压抑着,绝望着,过了好久,才缓缓移动僵硬的身体,走到父母身边,移动颤抖的双手盖在瞪大的双眼上,缓缓起身,走到另一个人身边,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一夜沉默,当第一缕阳光洒下来的时候,少年跪在一处墓碑前方,满身狼狈!许是跪在地上太久,少年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身体,深深看了一眼血红的碑文----那是用他的血写上去的,少年决绝转身!
森林里,昨晚的婴儿正睡得香甜,少年沉默走来,停在她身边缓缓蹲下,伸出手落在婴儿细嫩的脖子上,一点一点用力,婴儿的呼吸渐渐微弱,红润的小脸变得乌紫一片.
少年漆黑双眸中闪现一抹挣扎,水色浮动,一滴滚烫的泪水狠狠砸在婴儿的脸上,忍耐到了极限,少年再也控制不住,附身趴在婴儿身上放声哭了起来.
婴儿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遥远的天际,,紫眸一片幽深
漫山鲜花灿烂,一个小小身影在花丛闪没,身边围绕着一群彩蝶,许是玩的太忘我,女童一个不慎从山头滚了下去,一阵天翻地覆,女童狼狈的躺在地上,身上有好多处伤痕,微微楞了一下女童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尖叫,没有大哭,她默默站起身子,四处寻找药草,小心碾碎,包扎在伤处,做完这些,她安静的坐下,看着天空飘动的云朵
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略长的黑发遮住了左眼,唯一漏在外面的眼睛漆黑如夜空,却不见一点星辰,默默看着女童为自己包好伤口,少年转身离开,少顷,又折返回来径直走到女童身边,递过去一本医术.
女童低下头,微微低头,目光扫过少年满是伤痕的手臂——那是少年拼命训练所受的伤,一阵沉默,小孩子终究还是伸出手接过了医书,低下头,没有去看少年走远的身影.
渐渐地,两个人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早上,少年早早起床,锻炼一个小时后,采些草药回去,做好早餐和女童一起吃完,女童带着草药回房间,少年继续训练,午饭时间,少年烤好鱼和女童一起吃饭,饭后,女童帮少年包扎好伤口返回住所,少年继续锻炼,晚饭时间,女童做好药膳帮少年调理身体,然后留下需要的药材地址.
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几乎没有语言交流,但两个人之间却有着难以言喻的某种联系,时间匆匆而过,曾经的少年褪去了稚嫩与青涩,冰冷的脸庞带着手握天下的自信,却并没有讨人厌的骄纵,反而是令人信服的成熟和稳重.
又一次站在海岸边遥望着海天相接的地方,将近十年没有船只经过的荒岛终于再次迎来了客人,枯井无波的眸中闪过动容,少年狠狠吸了一口气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激动,静静站着,等待船只靠岸.
依旧是漫山遍野怒放的鲜花,曾经的女童,现在抽长了身体,褪去了婴儿肥的少女站在花丛中,迎风飞舞的银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紫色双眸盯着远方的海面上,一艘船渐行渐近,终于停在挺立在岸边的少年,不,是青年身边,缓缓收回目光,少女放任自己躺在花丛中,看着天空中飘动的白云......
傍晚,青年循着记忆第二次登上山顶,就像少女从不踏足他每日必去的海岸,他也从不踏足少女每天休息的乐园,第一次是为了给少女送医书,这一次......
少女正沉沉睡着,一如当年他抱她回来的样子,只是当时稀疏的银色胎发,现在浓密光亮,映着橘黄的阳光,带着几多温暖,,额际的繁复图案早已消失不见,一双紫眸却更加深邃幽深,甚至是他也看不懂她的心思.现在睡着的少女收敛了平日的沉默和压抑,巴掌大的小脸带着孩子才有的天真无邪,大概是他的目光太专注,少女微微皱眉,几番挣扎,终于睁开了眼睛,潋滟紫眸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对上那双漆黑如夜空却没有一点星辰的黑眸,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却从对方眼中明白了对方的决心和坚持,青年挨着少女躺下,第一次认真的去看少女一直迷恋着的天空和飘飘荡荡永远没办法停下来的白云。
天微微发亮,东方的鱼肚白迎着湛蓝的天空,好像即将飘远的云
青年睁开眼睛,侧首看着身边的少女,夜风微冷,不知何时粘过来的少女紧紧偎在他怀里,好像他是唯一的依靠,此生此世不放手。黑眸中异色浮动,大手抬起想要做些什么,终究无力的放下,轻手轻脚的拿回自己的胳膊,为少女盖上自己的长衫,青年转身离去
紫色瞳孔中映着唯一的影子,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地平线,少女默默抓紧身上的衣服,翻身睡去。
离别的日子比想象中的平淡,如果忽视心中时时浮现的某个身影,这段日子是很愉快的旅行,当然,某些害虫不那么多事就好了!黑眸中滑过锐利,青年不动如山的坐在甲板上,遥望星空,黑夜看不到飘动的云,甚至那片令人安心的蓝色也不见踪影,她在做什么呢?不由自主的,心中再次浮现某个身影,总有种感觉,两个人重逢的日子相距不远,淡淡的喜悦甚至让他忽视了莫名的不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青年浑身是血狼狈的躺在地上,伤势过重让他视线模糊,但那个身影......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烙印在灵魂里的身影出现的一瞬间,他就认了出来!这是个陷阱!而他是诱饵,最终的目标就是她啊!安安静静的活在荒岛上就好了,出来做什么!飘飘荡荡永远无法停下的云好不容易有了安身之所,就安安分分的呆着啊!害你家破人亡的凶手的孩子本就不该活着,让他死掉就好了啊!
少女衣袂翻飞,张扬的银发反射着冰冷的寒光,映着额际繁复诡异的图案,让看到的人忍不住瑟缩,“终于出现了!你这个魔鬼!”
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兵器,恨不得抛下一切逃跑的人却固执的颤抖在原地,“只有杀了你,我们才能得到安宁!去死吧!你这个怪物!”
紧逼的脚步猛然停下,紫眸幽深,扫过身前颤抖瑟缩一群人,眼中是遮不住的恐惧,却依然坚持着站在她面前,为了什么呢?犹如重锤狠狠砸下,一种不剧烈却让人无法忽视的钝痛在左胸蔓延,不知缘由的,满身肃杀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提不起来,少女缓步上前,抱起地上的青年,眨眼不见。
醒来时,精神尚有些恍惚,青年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慌忙起身,刚走出房间,与款款而来的少女撞了满怀。小心扶着少女的腰肢,拉回她失衡的身体,青年才有时间细细打量少女上下,未见到一处伤痕,终于悄悄松了一口气。
好像没看到青年多余的反应,少女只是看着青年把药干干净净喝完,接过药碗转身离开,就像曾经在岛上做过无数遍的一样,但明明有什么已经完全变质了,你要把它完全无视吗!青年眼中猛然迸发出漆黑扭曲的光芒,转身走回房间!
时间就在养伤中流逝,青年再没表现出一点异常,好像一切都恢复到了原来在荒岛上的样子。
喧闹杂乱的声音远远传来,青年揉揉生疼的脑袋,起身走出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海,遍地尸首,四溅的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土地,甚至空气中也躁动着铁锈的味道!
一个人影自半空中重重摔下,好像断了翅的鸟儿,即将堕入深渊!青年漆黑瞳孔瞬间缩小,目光紧紧锁在不断坠落的人影上,拼命扑了上去,勉强接住她,此时的少女哪里还有平时淡漠潇洒的模样,满身血痕,穿透心脏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青年的衣衫,也染红了漆黑双眸。
“把红妖给我。”青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开口和少女说话,“安奈。”
面对青年坚持的目光,少女微微低头,良久才缓缓拿出一粒赤红的药丸,“你需要三天时间,米尔。”少女虽呼吸不稳,还是完整的叫出了青年从未提起的名字。
青年一阵沉默,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少女柔顺的长发,脸上扬起淡淡的微笑,小心放下少女重伤的身体,青年一口吞下药丸,转身,眼神凶狠的看着敌人。
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身黑袍只在胸前用金线绣着一枚枫叶的敌人站在原地,安分的看着青年与少女的互动,现在见少年开始拼命的样子,才终于正了脸色,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
青年一声低吼,凶狠的扑了上去!
一样的感觉呢,少女躺在地上,紫色瞳孔映着青年的影子,就像那天青年终于离开荒岛时一样,空空荡荡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膨胀,充实,赶走了所有的不安和恐惧。所以我才能一直停留在荒岛,因为,那里是我们相遇的开始,那里有你的影子
其实我都知道哦,知道你一直想要离开,知道你被人欺骗,知道你深陷埋伏,知道你与虎谋皮,知道你......一直想要杀了我!
他是弑神者,只为杀她而存在,他是复仇者,只为杀她而活着,他抛弃了一切,甚至不惜与魔鬼做交易,可是看到屠刀降临,他还是忍不住挡在身前!
你一定知道所有的一切吧,毕竟你是唯一的“神”呢,可是,为什么不戳穿我呢?为什么不杀了我呢?为什么要救我呢?为什么......一直留在荒岛上呢?我是不是可以奢望,你也是一样的心情?所以我才能义无反顾!
历史的记录者,黑暗的见证者,时光的旅者,我知道那不是你,你只是那个受了伤一声不吭,自己默默包扎的孩子,是那个静坐在时间里,遥望蓝天白云的孩子,是那个蜷缩在他怀里,稍显脆弱的孩子。
或者,我是不是该在相遇的那天晚上杀了你?免你惊慌,免你不安,免你流离,免你漂泊,免你诸多烦忧?
月光如水,微凉,洒在地上,映着遥遥相望的青年和少女,氤氲一片银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