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哥似乎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躺在沙发上刷着短视频，妈妈满脸哀愁的说出了这个消息。
说是自杀的，这件事还上了当地的新闻。
我大概惊讶了两秒钟的时间，就用一声【哦】掩盖了过去。
然后开始思考了起来，结合之前从大姨那里听来的情况，也许这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结果吧。
当然，我不可能把这句话告诉妈妈。
不然她要打死我。
【小雯，后天我们要回老家那边参加你表哥的葬礼。】
妈妈带着眼泪对我说道。
当然这眼泪不是为了表哥而流的，妈妈一直都很讨厌那个样子的表哥。
她只是在心痛因为表哥逝世而憔悴不已的大姨。
我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拍了拍刚才不小心撒在裙子上的零食屑。
【啊~那天啊……其实我约了练车的时间唉。】
我将目光移开，随口扯谎着想要推脱掉。
【不行！我们一家都得去。】
妈妈突然严厉的说道。
【诶？】
我咧了咧嘴。
【你个没良心的，你不知道你大姨现在多难过啊！】
【哭的眼睛都肿了。】
【你大姨现在都那么惨了，我们肯定要全家都过去才能安慰她啊。】
妈妈将刚才和大姨视频通话拍下来的照截图给我看。
看了以后我也是觉得挺惨的。
我觉得就算我们全家去了她可能也还是一样难过。
说不定看到我，联想到自己的儿子已经不在了而更难过。
但看见妈妈那双快哭的和大姨一样肿的双眼，我想了想还是不说出来比较好。
【这次你表哥的葬礼，你大舅小舅他们都一样会带家里人来。】
妈妈再次补充道。
言下之意就是不能一过去的时候带少了人失了体面。
真不愧是妈妈，在难过的同时还不忘记面子。
不过说到小舅，我倒是来了一点兴趣。
前几年小舅做生意发了不少财，从此就变得大不一样。
变得会打理了起来，好像还去整过容了。
过年的时候看到他变得好帅好帅，开回老家的车也是豪车。
以前还觉得他挺娘娘腔的，现在却感觉好温柔~
这次回去一定要到他的微信。
于是乎，一到了下午我就拉着几个姐妹去买衣服。
她们还吵着问是不是我交到新的男朋友了。
搞得我半天解释不清。
总算是选好一套能符合参加葬礼的要求的服装了。
又陪他们两个去了一趟咖啡厅、游乐厅……总之一堆地方。
回到家的时候，我已经累到直接瘫在床上了。
我在软乎乎的床上打了个滚，发现被子被我压出了一道凹痕。
难道我又长肥了？不可能。
但我现在累的实在不想去旁边的体重秤上验证这一猜想，也承担不起那样的心理压力。
总之先来换换新衣服转换下心情吧~
这么想着，我从床上爬了下来。
将新买的衣服拿出，穿上后到衣柜前的等身镜试穿。
白色的礼服衬衫，外加黑色的长裙。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穿之前cosplay玩过的长简袜。
带上一顶黑色的魔法师帽子。
就很有哥特系美少女的感觉了有木有。
不过、那样穿出去参加葬礼绝对会被当怪胎吧。
妈妈肯定会暴跳如雷。
所以我也只敢在镜子面前摆摆样子。
在一顿摆弄后，我也觉得有些累了。
就褪去服装，准备去洗澡。
洗完澡后换上睡衣，我又像回来那时一样瘫倒在床上。
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但今天我有点懒得吹。
侧过脑袋，看见了放在书桌角落里的八音盒。
这个八音盒放在那里好久了。
想着好久都没有放过里面的音乐听了，就走到书桌前坐下把八音盒拿出。
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我不知道把它放在那里搁置了多久。
按下按钮、精密的齿轮又重新开始运作。
如同咬碎冰块、星星坠落一般的音乐再次响了起来。
我靠在椅子上，重温着音乐中的过去时光。
这个音乐盒是我在8岁的时候，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因为那一年是让带我出去，自己选礼物。
所以我高兴的不得了。
就选了这个看起来最漂亮的小盒子。
那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盒子能放音乐来着。
想起以前自己那副蠢蠢的样子，我就觉得有点好笑。
【咦~不对。】
我挠了挠脑袋，好像觉得忘记了什么。
【哦对了！我记错了。】
这时我才回想起来。
这个八音盒其实是之后再买的，妈妈给我买的那个八音盒被摔碎了。
摔碎的那个人……好像就是表哥来着。
那个傻不拉哒的阴沉男形象又出现在我脑中。
我只能捂了捂脸。
记得那次是大姨来我家玩，旁边还带着表哥。
那时候的我大概是12岁吧，表哥13来着。
以前我很喜欢把那个八音盒放在客厅里，因为妈妈看起来也很喜欢听那个音乐。
结果表哥一个滑倒撞在了电视柜上。
我的那个八音盒就被他撞掉了，砸在地上摔碎了。
那时的我还发了很大的火来着，对着表哥一顿臭骂骂完还哭。
你猜怎么着。
表哥就像是手足无措一样站在我面前挨我骂，一个字也不敢说。
现在想起来真的是笑死我了，哪有这样被表妹训的表哥。
真的太窝囊了这家伙。
也正是这份窝囊劲，才会选择那种懦弱的结局吧。
我这么想着。
从那以后我就变得讨厌起表哥了，就算回老家过年也不和他说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表哥就不回老家过年了。
后来才知道，表哥在辍学之后从大姨家搬了出去。
听说连大姨都很少见到他。
现在却突然之间自杀了，简直就像是得了抑郁症一样。
音乐盒放出的乐曲慢慢到了尾声，我也从回忆里苏醒。
然后将音乐盒放回了原来的的地方。
因为不知道要干什么，我就翻开手机的朋友圈刷。
偶然刷到了前男友和狐狸精的生活讯息，我果断划过。
对了啊、因为才刚刚分手。
我差点忘记删掉这个渣男了。
想起他和我提出的分手的理由。
【因为遇见了真正爱的人，所以对不起……
因为遇见了更好的人……所以我也祝你遇见更好的人……
你也为了自己能遇见更好的人而努力吧……】
更好的人……
更好的人…
更……
【更你TMD的更！老娘哪里比这个狐狸精差了？！】
我忽然火冒三丈的喊道。
看着他满脸幸福的样子，我就气的牙痒痒。
真的是，气完了又想哭唉？
【不哭不哭、雯宝宝。】
【那种男的不值得你伤害自己的感情。】
我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说道。
而且、很快我也会找到更好的人。
别人又有钱又帅，甩你这条土鳖十万八千里。
为了转换心情。
我点开了小说网站想看看小说。
【抱歉哟，我准备切书咯~】
作者只在评论区留下了这样简短的一句，然后就真的连续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更了。
屏幕前只留下了傻眼的我。
【啊啊啊啊！真的是！！！】
我挠着脑袋喊道。
气的我直接想摔手机了，怎么一个个的都在气我啊？
今天难道是我的倒霉日？
【大半夜的不要鬼叫！】
卧室门外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额…好。】
我握紧了手机，缩成一团。
到了第三天，我坐在副驾驶，父亲握着方向盘喋喋不休的和我讲述着关于开车方面的知识和经验。
还不准我中途玩手机，听的我比上早八还困。
在他的催眠下，我很快就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母亲提醒我下次的时候。
看见我下车之后的样子，父亲则还是满脸不满的看着我。
【你这衣服选的…把葬礼当什么了？】
【又不是参加宴会。】
父亲埋怨道。
面对他的埋怨，我只是笑着吐了吐舌头。
【好了孩子她爸，我看这一身也没什么问题。】
妈妈出来打圆场说。
父亲只是皱着眉哼了一声，就往前走去。
到了灵堂，稀稀落落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
大舅家四个人、其他的亲戚朋友大概有五六个人。
我在人群中找着小舅的踪影。
问了大舅我才知道，小舅因为一些事情没来。
我顿时大失所望。
感觉出发之前的打扮都白费了。
【妈妈、你看我就说吧。】
【肯定有人没来。】
我撇着嘴不满的说道。
妈妈只是瞟了我一眼，然后就没在多说什么。
在往前一点的是大姑，她的脸色发白，像是连续哭了几天几夜一样。
大姑父倒是没见到。
等一众亲戚朋友对大姑问候安慰完了之后，做法事的先生就走了进来。
我们也都坐下了。
在台上放着一口大大的棺材，里面躺着的大概是表哥。
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部叫《葬礼上的死亡》的喜剧电影。
不知道会不会发生掀棺材板那样的事呢？
我坐在台下看着做法事的先生布道。
奇怪的是居然不觉得无聊到想玩手机。
而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是关于表哥的事。
在比12岁更小的时候，我还在上幼儿园的那时。
表哥和我都在老家的幼儿园里待着。
只不过我上小班、他上大班。
那时的他要开朗活泼的多，也经常带着我和其他班的男生跑到山上抓虫子，捉迷藏。
有一次我不小心走丢在山里了，还是他把我找回去的。
虽然说也是他不好，看到什么好玩的就吆喝着同伴自顾自的跑掉了。
完全没考虑到我能不能跟上。
但我其实……挺憧憬当时的表哥的。
真的。
可能他做事一直很迷糊，又时常挨老师骂。
但是每次出去玩都会兴冲冲的跑来找我。
有时候被妈妈禁止出门玩了，他还会再下面等我。
被人欺负了还会帮我打回去。
我想、那个时候的我真的有把他当哥哥来崇拜。
可是在那之后就变了。
自从他去外地上小学，表哥的性格就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起来。
每次回老家过年见到他、他都会变得更加木讷。
以前的他完全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有一个空洞。
也因为一年只见一次的原因。
我和他的关系也越来越淡薄。
但如果是以前的他的话……无论多久未见也不会这样的。
他甚至连怎么逗我笑都忘记了。
那些好玩的笑话，我无论怎么样也忘不了。
所以…我想说的是……
其实只要一次就好。
一次的机会我就能和你打开话匣子。
可你闭口不言，什么也不说。
长辈说你是害羞，我可不认为是这样。
你到底怎么了？
你是死掉了吗？
在上小学开始的那一刻。
表哥你就死掉了吗？
那现在棺材里躺着的是谁？
是一具人偶？是一具空壳？
寄居在里面的是什么？
是谁的灵魂？
那你又去哪了呢？
我不自觉的将拳头紧紧的握住了。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在我的心里徘徊着。
我宁可觉得自己是参加别人的葬礼，因为表哥早就死了。
我没有精力为一个陌生人哀悼，所以我拿出了手机开始偷偷刷短视频。
转移注意力的疗法失败，我依然感觉很生气。
生气到……想撕烂那个做法事的先生的嘴。
让他别念了。
忽然我们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响声。
那是玻璃瓶摔碎到地上声音，一个浑身酒气的邋遢男人走进了灵堂。
我们所有人都惊讶的站了起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姑父。
大姑父满面通红，抓着酒瓶的碎片就走进了灵堂。
【雯儿！】
父亲面色凝重，一把将我拉到他的背后。
大姑父拎着碎片就往灵堂里跑，我们所有人都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他推开先生，一脚踢开棺材板。
对着里面的尸体就开始破口大骂。
【你这个混小子！现在还有脸回来！！】
【你……你还不如跳海！】
【死在那里算什么啊！你想让你妈看着你的尸体心疼死吗？】
【你这不孝子！你这不孝子！！】
大姑父的不断的骂着，大姑一边哭着一边拦住他。
大家为了大姑的安全，我爸、大舅、大舅妈、大舅…他儿子纷纷上来按住大姑父的身体。
哭喊声和叫骂声响彻了整个灵堂。
【你们这样怎么让死者的灵魂安宁的下来？】
先生也皱着眉头说道。
可他这么说也无济于事。
一场葬礼终究变成了闹剧。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从灵堂里走了出去。
父亲在下车之前把车钥匙放在了我这里保管，说是让我回去的时候试着开开。
但现在正好让我回到车上休息。
坐回了车上，我透过车窗看向灵堂的方向。
他们在为了一个我所不认识的人祭奠着。
真正的表哥却只有我一个人哀悼。
可我没法为他立碑。
有人说、一个人真正死去的时候是人们都忘了他的时候。
表哥的死上了新闻，人们想忘了他还需要三天。
爸、妈和其他亲戚大概要两周的时间。
大姑、大姑父……可能还需要几十年。
他们还会记得以前那个领着大家上山抓虫、玩游戏的表哥吗？
我不知道。
也许。
表哥他大抵确实是死了吧。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妈妈和父亲才回到车上。
他们的表情也是一脸的悲色。
可能是大姑父和大姑的样子让他们觉得很痛心吧。
车上的氛围沉默了一会。
【走吧。】
最后还是由父亲开口说道。
他旋转了车钥匙，发动了车子的引擎。
从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我一直有种无名的闷烦。
也许是在那天灵堂里的闹剧影响了我。
我也只能和几位好姬友倾诉一下。
他们对我的回答无非就是【多喝热水】【别想太多】【有没有你小舅照片】诸如此类的废话。
不过托他们的福、我的心情总算好点了。
这天我正准备和那几个小混蛋出去玩、在家里梳妆打扮好了。
正打算出门的时候，就撞见了登门拜访的大姑。
【哎呀~小雯。】
大姑看见了我，笑着打招呼道。
她的面色看起来比起之前更不好了。
【姐？你怎么来了。】
妈妈注意到了大姑，立刻跑到了前门来。
【啊、没事。】
【就是有个东西想交给小雯。】
什么东西？
【小雯你现在要出去吗？】
【你先去吧。】
大姑让出道来。
我看了看妈妈的眼色，她表示让我先走。
于是我就没想那么多了。
今天和往常一样，又逛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但是总觉得有点好奇。
大姑带给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表哥的遗物吗？
可是、这些年来我和表哥基本上断了联系。
他又怎么会有东西留给我。
越想越觉得好奇，于是今天我提早回家了。
回到家以后，大姑已经走了。
吃过晚饭后，妈妈才将今天早上大姑手里提着的带子递给我。
【这是给你的。】
【大姑吗？】
【嗯】
【不是表哥？】
我问道。
【你表哥去世的时候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母亲冷冷的说道，然后将东西塞到了我的怀里。
在她的眼里，表哥依然是那个不孝子吧。
我打开袋子，发现里面装了一个八音盒。
【唉？】
我有些呆愣住了。
这个八音盒……上面充满了裂纹。
缝隙之间像是用胶水粘住了一般。
这是表哥曾经不小心摔碎了的那个八音盒。
【这……】
我瞪大了眼睛，惊讶到捂住了嘴巴。
【那天，那个小子说要帮忙丢垃圾原来是这个原因。】
妈妈看到了则是冷哼一声道。
八音盒的裂缝摸起来很割手，但他似乎沾的很用心。
看起来每一块的位置都是正确的。
但碎成那么多块、到底要花多少时间……
【对不起……妈妈。】
【让我自己待一会。】
我压住声音对着妈妈说道。
妈妈看着我的样子，脸上终于有了一抹笑意。
【试试看能不能放音乐吧？】
【听说那小子还专门去研究过这类呢。】
她道。
【嗯。】
我点了点头。
然后将门关上。
将破碎的八音盒放在台灯之下。
破碎的裂痕就好像表哥一样。
以前的他被彻底摔碎了、消失了。
但他又细腻的将一块又一块的拼接起来，呈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觉得他是他、就算他拼接的再好。
可是……他就是他啊。
他就是表哥，和以前一样的表哥。
只是我不能认可裂纹，但他也想变回从前。
我颤抖的按下播放的按键，破碎的八音盒中出现了混乱的杂音。
沙哑的刺啦声像是火柴在不断被摩擦一样。
就像它的外表一样残破不堪。
可就当我认为，以表哥的能力是不可能修好八音盒内部结构的时候。
音乐忽然响起了。
【啊、是索尼克大冒险的背景音乐。】
我立马就记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和表哥经常在电脑网页上玩小游戏，这是我最喜欢玩的游戏之一。
他居然还记得。
他居然……
我用手摸了摸眼角。
感觉有些湿润。
【唔…】
总觉得。
【呜…】
有点。
【呜呜……】
想哭啊。
【呜啊啊啊啊一一一一一】
终于。
我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八音盒泪如雨下。
我想我错怪了他，也许只是环境改变了他的性格。
他不能表达出来，不代表他不记得。
也许，等待着一次机会的人。
不只是我。
可能我只要再向前踏出一小步。
他再往前挪动一点就好了。
说不定……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我们就能回到像以前一样....
他就不会死了。
【你这个白痴……呜呜呜呜~】
【为什么要自杀啊？！】
我一边大喊着一边用力的擦着眼泪。
【有什么…有什么想不开的…呜呜呜呜~】
【你和我说啊！】
【你、你不是加了我QQ吗？】
【你和我说啊！！】
【你不是我哥吗？】
【你和我说啊…呜呜呜呜呜呜一一一一一一】
【你和我说啊……】
【我又不笑你……】
【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人静静的去死啊？】
【那样的死法...太孤独了啊！】
【为什么啊......呜呜......】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将脑袋蒙在枕头下无声的大哭了起来。
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因为他的死去而感到悲伤。
在不知道是天国、还是地狱的他。
是否能知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