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公主与王（2）
青铜古城的市街中，光影摇曳，烈焰冲天。两道身影在火海中激烈地交战。双方的枪芒闪电般划过，无数声金铁的脆响回荡在四周的空间。
双方的枪技相差无几，按照本身实力来说，拥有“狂化”技能的Berserker要比对方强上一线，本应不会落入下风才对。
然而战况却正好相反——
Berserker被压制得死死的。虽然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但劣势也十分明显。
诗嘉古尔的长枪横扫而来，灼热的烈焰随之席卷。Berserker架起魔枪抵挡，但仍然被击退到十几米开外。
“Berserker！”
林音忍不住喊了出来。他看到Berserker右腿的皮靴上出现了一道烧焦的伤痕，很明显是被对方的枪刃刺穿。
不止右腿，裙摆、金色长发、袖口都有烧灼的痕迹。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也有很多处严重的烧伤。如果是普通人早就痛得晕过去了吧。但是Berserker似乎并不受什么影响。她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子，仿佛那些伤口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为什么不用宝具呢？”
诗嘉古尔注视着她，平静地问：“贝蒂希娅，你为什么不用宝具呢？用那些浸透了人们鲜血的铁桩，很容易就能贯穿我吧？”
说着，她闭上眼睛，毫无防备地张开胳膊，将自己完全暴露给对方。
“来吧，杀了我。这不是你一直所期望的吗？”
这确实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她现在的状态，就算是二流从者也能轻易地杀掉她吧。但是Berserker却迟迟没有动手——
片刻之后，她的右脚稍稍向后挪了一寸。
这点细小的动作并没有逃过林音的察觉。现在，林音终于明白了，Berserker不可能打得过她。
她在害怕。
狂化剥夺了她的理智，但却剥夺不了她的记忆。她害怕面前的这个敌人，害怕关于她的一切——
曾经，皇姐是照耀在她头顶的光芒，聪慧、美丽、强大。渐渐地，她已经习惯了仰视这道光芒，并甘心躲在这道光芒庇护下。
现在，她要超越皇姐，亲手杀掉她。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唔……啊……做……不……到……”Berserker张开嘴，艰难地发出嘶哑的喊叫。
“是的，你做不到。”诗嘉古尔睁开眼睛，露出了苦涩的微笑：“但是命运从来没有理会过我们能不能做到。我们只能拼尽全力，即使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
……
命运。
贝蒂希娅•德拉库里•弗拉德三世从来没有忘记过命运到来的那一天。那是她人生的转折，也是悲剧的开端。
……
公元1422年，锡吉什瓦拉城堡。
今天的锡吉什瓦拉内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已经慌了手脚。因为前线的侦察兵将一个噩耗传进了城堡——
公主骑士伊莎杜拉率领的骑士团在西征的途中遭遇十几倍敌人的伏击，全军覆没。她本人也已经殉难沙场。
不可能！！！
这不是真的！！！
战无不胜的皇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
得知消息的贝蒂希娅彻底慌了神，她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披着睡衣就冲出了卧室，直奔向父亲的办公室——
“不可能！！给我再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贝蒂希娅还没跑到办公室，就听到了父亲骇人的怒吼。当她冲进里面，看到父亲大人那张憔悴的脸庞时，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伊莎杜拉皇姐，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阴影笼罩在她的头顶。贝蒂希娅抬起头，看到了父亲那张扭曲狰狞的脸，如同地狱中的修罗一般。
“父、父亲大人？”
贝蒂希娅吓得后退了一步。她从来没见过父亲这么可怕的表情。但是弗拉德大公没有理会她的恐惧，一把将她柔弱的娇躯提了起来——
“贝蒂希娅，我现在……只剩你了。”
“承担起责任吧，为了你死去的姐姐。”
“不要……不要……放开我……”
望着父亲狰狞的面容，贝蒂希娅发出绝望的呐喊。她不知道父亲要让她做什么，但却本能地抗拒着——
地狱之门，修罗之道。
那就是她早已注定的——
命运。
……
从那时起，父亲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在了她身上。没日没夜的武艺训练，强迫她登上各自各样的政治舞台……几乎等同于酷刑般的生活，折磨着少女脆弱的身体和心灵。每个晚上，她都要流着眼泪包扎身上的伤口，然后在疼痛中入眠。
然而这并非最痛苦的。
最痛苦的是，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大家的认可。因为一直有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头顶——
伊莎杜拉公主已经死了，但是她的光芒仍然还在。无论贝蒂希娅做什么，人们都会下意识地把她和姐姐对比——
……
那个小公主，连这柄枪都挥不起来！伊莎杜拉公主这个年纪都已经拿着它带兵打仗了！
如果是伊莎杜拉公主的话，南部的叛乱早就搞定了吧。
东部边境的旱灾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公主殿下竟然还没有想出好办法？要是她姐姐还在的话，事情必定不会这么严重啊！
她只是一个花瓶公主，要是把国家交到她手上，不知道能坚持几天？
……
她确实比不上伊莎杜拉。无论是武艺还是政务上的天赋，都远远逊色于姐姐。外加她之前从没接触过军国大事，处理起来更加举步维艰。渐渐地，臣民们对她的辅政越来越不满。就连父亲大人也总是对此愁眉苦脸。
得不到认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认可。
遍体鳞伤的努力过后，得到的只有诋毁和谩骂，嘲笑和指摘。
我不会放弃的。因为我是罗马尼亚的公女，弗拉德二世的女儿，狮子姬伊莎杜拉的妹妹。这些都是我必须尽到的义务。父亲、姐姐的理想，就由我来实现！
她用柔弱的双肩担起这如山般沉重的责任，走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孤独一人，艰难地向前——
五年之后，她十九岁，已经成长为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
与过去不同的是，旁人的质疑已经让她的心底掀不起丝毫波澜，因为她早已经习惯。
与过去相同的是，她仍然得不到大家的认可，因为她超越不了姐姐。狮子姬的光辉时刻压在头顶，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经过五年的努力，她终于有点明白，自己和姐姐的差距，并不仅仅在于努力和天赋，她还少了某种决定性的东西——
王道。
姐姐曾经说过，自己不适合当王。因为找不到自己的“王道”。
“王道”究竟是什么？怎么才能找到呢？
就在她彷徨的时候，命运再次给了她沉重的一击——父亲弗拉德二世因病去世，临死前不顾众人的反对，将王位传给了她。
贝蒂希娅成为了罗马尼亚的大公，但是她发现自己继承的只是一个虚衔。没有任何人打算听她的命令。众人对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甚至还有许多大臣秘密筹划着谋反。
爬过漫山遍野的荆棘，她却发现自己走上了一条绝路。这样下去，别说国家独立了，很快整个罗马尼亚都会崩溃分裂。
姐姐……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加冕为大公的当天晚上，女孩跑回了自己还是“小公主”时的寝室，翻找出一支鲜艳的蔷薇——
那是十岁生日时，姐姐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不知为何，即使过了将近十年，这支蔷薇仍然鲜艳如火，没有丝毫凋谢。
她攥紧了这朵永不凋谢的蔷薇花，哭着祈求——
姐姐、父亲……已经到极限了……我真的不行了……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你们在天有灵……求求你们告诉我……现在，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蔷薇花茎的尖刺刺入了她的手心，一滴滴鲜血顺着那白皙的肌肤流淌出来。
看到鲜血的贝蒂希娅晕了过去。
真是讽刺啊。这位被后世认为是恶魔、吸血鬼的少女，竟然有着严重的晕血症。从小到大，她几乎一见到血就会晕倒，甚至恐惧到几天都吃不下饭。
不知过了多久，贝蒂希娅终于醒了过来。眩晕的感觉稍稍退去，一股病态般的兴奋就如恶魔的蛊惑般占据了她的脑海——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鲜艳的红唇微微张开，发出近似于娇喘的呢喃。
这就是……
属于我的“王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