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林音和贝蒂希娅消失在出口后，克拉福点了一支烟，慢悠悠地登上钟楼。
洁白的月女神正站在那里，深邃的眸子中倒映着这座风雨飘摇的古城。
“真美……”即使已经见惯了这里的景色，克拉福还是忍不住感叹道，“不知道和你的奥林匹斯山比起来如何？”
“……”
片刻后，阿尔忒弥斯幽幽地开口：
“该结束了？”
“嗯，该结束了。”克拉福摊了摊手。
“是吗……”月之女神微微叹了口气，“要摧毁如此庞然的神迹，还真有点不舍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奥丁的计划仍然没有破灭。他的目的是借助瓦尔哈拉的力量，让地球重新回归神代。虽然他本人已经消亡，但瓦尔哈拉并不会就此崩溃，反而继续榨取着灵脉的力量，变得越来越臃肿。
这是一颗巨大的肿瘤——地球的恶性肿瘤。那些英灵就是无数的癌细胞，一但他们突破瓦尔哈拉进入现实世界，将会随之改写外界的法则。他们所踏过的土地，都会变成类似于瓦尔哈拉的神代古城。
随着英灵们的足迹踏遍世界，神代的幕布将会重新笼罩地球。
所以，不能让任何神秘走出英灵殿。哪怕放一只神代苍蝇到外界，都会变成毁灭国家的灾厄。
“我会在这里结束一切。”
Archer偏过头，淡淡地说，“你也出去吧，小尤。剩下的事，交给我一个人就行。”
“我？”克拉福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们合作了这么多次，你还是没有了解我啊，大姐。看看这座英灵殿吧，世界上所有的神秘，都汇集于此处。这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毁灭，我怎能不去见证？”
“说得也是，看来是我多问了。”
Archer抬起胳膊，那洁白纤细的玉指间，有璀璨的光芒涌动。
华美精致的月之长弓出现在她的手中。弓身的长度几乎接近她的身高，但在她的手中却完美地契合。
克拉福也抬起了胳膊。手背上的令咒，光芒涌动。
“以令咒下令，Archer啊，结束这一切吧！”
“谨遵指令，Master。”
令咒的魔力涌入月之女神的身躯。在月光的包裹下，那纤细高挑的身影缓缓飞上半空。
月光在她的娇躯上凝聚。胸口、腰肢、玉臂，以及修长的双腿，都被银光闪闪的甲胄包裹。最后，洁白羽毛装饰的头盔，缓缓覆盖在她的头颅。
介于机械与魔法、玄幻与未来、圣洁与妖艳之间——
那是从未有人见过的，神代的武装。
月之女神，阿尔忒弥斯轻轻挽起手中的长弓。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这一次，她的箭矢没有任何目标，只是对准了夜空的尽头。
九天之上的玄月缓缓地扭曲，无形的力量逐渐笼罩了瓦尔哈拉，让整座古城地震般微微地颤抖。
瓦尔哈拉中的英灵和神代生物们察觉到了危险。而几乎与此同时，他们中的大部分也搜寻到了出口的方向——
逃！逃！逃！
快点逃出去！在那个巨大的危机降临前逃出去！逃出去就自由了！
没有人发号施令，无数英灵在同一时刻蜂拥而出，冲上街道，目标是瓦尔哈拉各个位置的出口。一时间，整个瓦尔哈拉都在飞驰——
半空中，月之女神冷漠地望着下方的英灵之潮。他们或许是历史上有名的英雄，但在此刻都如蝼蚁般奔逃。
数以万计的神代大军中，有席卷世界的征服王部众。
有“上帝之鞭”，匈奴王的军团。
有古波斯王的不朽者们。
有最初皇帝意图带到阴间的活兵马俑。
亦有神话传说中牛头人身的巨汉，以及统治超古代天空的翼龙。
他们驰骋着，飞奔着，汇聚成巨大的潮流。
“或许，你们确实是青史留名的英雄，每一个人都曾改写过历史的走向，每个人的辉煌都足以光耀史册……”
月之女神低声呢喃着。
“不过……历史终究是向前的。现在的世界，只属于现在的人类，不需要你们，亦不需要我。”
“所以，沉没吧。”
“吾之真名为阿尔忒弥斯，乃数千年前腐朽于奥林匹斯山的古神之一。现于此否定瓦尔哈拉、否定其内存在的一切——”
那是倾尽一位神明全部力量的，灭世的宝具——
“【月光照耀，奥林匹斯】！”
纯白的月光汇聚在箭矢，随后在毁天灭地的波动中陡然射出——
箭矢划破长空，所经之处的空间接连崩塌，所有的一切都化为虚无。
如同子弹穿过豆腐，天空和大地被一劈为二。空间的崩塌又从中央线急剧扩散向四周，席卷千里城郭。
无数奔驰的英灵就如同卷入绞肉机的纸片，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化为虚无。
有英灵怒吼着飞奔，血红的眼睛紧盯前方，他不甘心，明明已经能看到出口了，却在最后的最后随着大地的崩塌掉入无尽深渊之中。
天崩地裂中，万物都将不存。
这是瓦尔哈拉的末日，也是神代的末日。
“呼……”
克拉福坐在摇摇欲坠的钟楼上，又点起了一根烟，安静地欣赏着无数英灵、神代古城，以及自己的终末。
他是魔术师，是穷尽一切手段，通向根源的怪物。亲眼见证伟大神代的终结，是多少魔术师做梦都无法想象的事情。在他们的价值观里，和眼前壮阔的景象相比，属于个人的生命，简直一粒灰尘都不如。
阿尔忒弥斯的身影在他头顶，已是半虚半实。
“这就是幻想圣杯给你的奖励吧。”阿尔忒弥斯轻声说：“已经到最后的时刻了，有什么感受，可以说给我听。”
克拉福沉默了很久，直到脚下的钟楼也开始粉碎，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真美啊……”
他吐了口烟圈，感慨地开口，“亲眼见证神代的终结，竟是如此的幸事……可惜，不能把这感受传达到后人了……”
下一刻，毁灭的光芒终于吞没了他和Archer的身躯。
……
瓦尔哈拉中的一切都在崩溃。
而在一处偏僻的房间——
地动山摇中，戴着眼镜的男爵正疯狂地翻找着什么东西。书柜、床铺甚至餐厅他都找过了。房间里已是一片狼藉，但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在哪里？在哪里？”
他抓狂地抱起脑袋，神色茫然若失，如走丢了的孩子。
“你在找这个吧，老友。”
身穿西装的男人——Caster，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房间里。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只剩半截的草稿纸。
男爵微微一愣，旋即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草稿纸，在桌上展开。
“对了！对了！就是这个！”
他欣喜诺狂地抓起纸笔，铺开几张写满算式的笔记，对着那张草稿纸飞速地演算起来。
哈……哈……
我竟如此愚钝，明明在这里再往前一步，就能得到最终的结论，为何，为何当时会停在这里！
斑驳的光点闪烁在男爵的周身。身体开始变得虚幻，但他却浑然不知。
这位数学家、哲学家的宝具从未运转到如此地极致。那双血红的双眼，已经逐步接近疯狂的境地。
双腿已经消失。
腰间也逐渐化为虚无。
手掌渐渐虚幻，快要拿不住纸笔。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他的老友——名为Caster的英灵安静地望着他，脸庞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哈哈哈哈哈！结束了！”
草稿纸上最后一个字终于落了下来。
这是一位数学家、哲学家在千百年思考后，终于顿悟的结晶。他用数学和哲学的方式，演绎出突破命运的“算式”——
交给你了，白——
这句话，并没有从他口中说出。因为在落笔的最后一刻，他的身影，连同伟大的灵魂，都彻底消失了。
“非常感谢，老友。之后的路，和我一起走下去吧。”
Caster拿起桌上的草稿纸，小心翼翼地踹进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