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沉睡在星海的怀抱里，悠悠荡荡地顺着银河漂向明月。
人鱼少女舒适地漂在海面上，看着天空的不夜城；黑发少年则将手伸向泛白的水中，手指只感到了一阵舒适的冰凉，宛如轻抚在夏日凉亭里的青石桌面上一般。
而水面之下，那些看起来近在咫尺的星星，却怎么都摸不着，少年只能看着它们从手指尖穿过，逐渐超过小船，漂向远方。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水中的少女心情愉悦地哼着歌，洁白的小手轻轻从一旁舀起水，缓缓洒在了身上。
少年静静地听着歌，陌生却又令人怀念，宛若儿时的童谣。
兴许在失忆前，他也曾听过这首歌吧。
只不过比起这首歌，少年还有别的疑问。
“慕曦，我们会漂到月亮那里吗？”
“应该是吧。”
不太确定的回答。
“你没去过月亮吗？”
“没有哦，月光太冷了，我不喜欢去那里。”
“那你为什么现在要去那里？”
“因为你在嘛。”
少女鱼尾一摆，笑嘻嘻地趴在小船上，那如天鹅般优美的洁白脖颈和搭着湿发的香肩让她此时看起来显得十分妩媚。
少年一瞬间感到了一丝混乱，不经思考地对少女说道：
“别这样压着船，会翻的。”
“哇，好过分。”
少女虽然很不满地摇着船，但看着她略带狡黠的笑容，少年总感觉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这位人鱼少女完全看穿了。
“那慕曦，我们现在干什么呢？”
“唔，再等一下。”
“等什么？”
“等着舞台升起。”
“什么舞台？”
“你问题好多啊，耐心等一会儿。”
少女伸手堵住了少年的嘴，少年只好作罢，平静地坐在小船上。
原先一直在耳边的海浪声和人群的惊呼声已经消失了，少年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独属于这片星海的平静。
海水轻撞在小船上的声音。
少女划水的声音。
水流的坠落声。
坠落声？
少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只见泛白的银河旁，一个巨大的物体正从海面下缓缓升起。
先是大理石的顶部，接着是红色的帷幕，最后是巨大的舞台。瀑布般从舞台上坠落的海水逐渐变成了滴落的水珠，最终，只在舞台上留下几小滩海水。
星海之上居然出现了巨大的舞台。
“慕曦，那是……”
“哦！出现了，出现了，快拉我上来！”
“啊？哦哦……”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少年还是抓住了少女的手。出乎他的意料，少女的重量很轻，少年仅仅是一只手都可以将她拉到船上，完全没费多大力气。
在小船轻轻晃荡了几下后，少年坐在船尾，少女则坐在船头，两人一起看向了那巨大的舞台。
“慕曦，这里怎么会出现舞台？”
“我也不知道啊，但若是有人泛舟于银河之上，那么舞台便自然会升起。”
“可是……”
“别老深究这些问题，会掉头发的哦。”
“噫！”
少年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慌张的动作引得少女笑出了泪花儿。
舞台上的帷幕忽的降了下来，两人重新看向了舞台。
只见舞台上多出了几个人影。
准确说，是几个木偶。
看样子，接下来两人将会观看一场木偶戏。
只见六七个木偶正坐在办公桌旁边，操作着类似电脑一般的仪器，啪嗒啪嗒的声音不绝于耳。
就在这时，一个比其他木偶要大上一号的木偶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站在最前面拍了拍手，坐在办公桌前的木偶立刻都站了起来，最前面一个体型比所有木偶都要小上一圈的木偶刚一站起来，那个最大的木偶就将手搭在了它的肩膀上。
小木偶抬起了头，看着眼前庞大的身影，弱小的躯体似乎是承受不住那不可视的重量，缓缓地坐了下来。
下一刻，身后所有的木偶像是进行过多次排练一般，熟练地将办公桌上剩余的资料都抱了起来，井然有序地堆在了小木偶的办公桌上。
木偶们三三两两地离去，只留下独自面对一堆资料的小木偶和如嘲笑一般嘎吱嘎吱的齿轮声。
少年一脸愕然地盯着台上。
这是一场没有台词，没有解说的木偶戏。
但木偶戏想表达的内容却准确地传达到了他的脑海中，就仿佛他亲身经历了那小木偶所经历的一切似的。
思绪回到舞台上，只见小木偶四周开始逐渐变暗，就连海面下的星光都没法将一丝光芒渗入其中。
小木偶独自一人坐在一束白色的光芒下，埋首解决着剩下的资料，整个身影突兀得仿佛被世间的一切所排斥了一般。
接着，小木偶停下了动作，四周的黑暗也停止了蔓延。
舞台上的时间静止了。
正当少年感到疑惑的时候，一股冰冷的触感从脸上传来。
是少女正在用手指头戳他的脸。
“怎么了，慕曦？”
少年轻轻抓住了少女白如玉葱的手指，制止了她这不礼貌的行为。
“要到你了，快做好准备。”
“到我什么？”
“上台表演了！”
哎？
还没等少年反应过来，他已经站在了舞台上。
一束白色的光芒照在了他身上，驱散了他四周的黑暗。
舞台上依旧保持着时间停止的状态。
除了格格不入的少年。
少年看着眼前静止不动的小木偶，思考着他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毫无头绪。
现在的他得不出答案。
然而，
少年将目光转至台下，人鱼少女正一脸不安地坐在小船上。
现在的他并不是孤独一人。
“喂，慕曦，我该怎么做？”
“做你现在最想对小木偶做的事情就对了！”
少女几乎是拼尽全力对他喊了出来，然而那阵声音对少年来说似乎十分遥远缥缈。
仿佛他和少女之间相隔着一个世界。
但他依旧听清了她的呼喊。
“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吗……”
少年看了看那坐在办公桌后小木偶，又看了看那如小山一样高的资料堆，不禁叹了一口气。
于是，少年将那些资料一摞又一摞地放回了原先的桌子上。
很快，小木偶的办公桌上变回了原先空空如也的样子。
一丝玻璃碎裂的声音凭空响起。少年察觉到四周的黑暗仿佛出现了一丝裂痕，舞台上原本停止的时间似乎开始流动了起来。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齿轮运作声，还没等少年反应过来，四周的布景连同脚下的舞台在一瞬间化作了水雾。
“我天！”
失去落脚点的少年忽的一下落入了星海之中。
璀璨的星光从眼前漂过，但溺水的少年并没有时间在乎这一奇幻的美景：冰冷的海水灌入口中，那痛苦而又熟悉的窒息感让少年手足无措，只能在海水中盲目地挥舞着四肢，仿佛一只可笑的乌龟。
恍惚之间，一声噗通的入水声传入耳中，紧接着，一股力量从身后传来，将少年托出了水面。
“你怎么还不会游泳啊？”
回答少女斥责声的只有少年的咳嗽声。
“唉，真是的。”
青色的鱼尾轻轻一摆，少女一下子便托着少年回到了船前。
在少女的帮助下，少年缓缓爬上了小船。
一阵咳嗽之后，他躺在了船上，看着天空中倒立的城市。
灯火依旧遥远而缥缈。
“喂，刚刚舞台上表演的内容是什么啊？”
少年微微偏头，只见少女正趴在船沿看着自己。
那清澈的目光中既有着星辰，也有自己的身影。
“你没看懂吗？”
“人鱼怎么会看得懂人偶的故事呢？”
明明是你带我过来的。
少年又吸了几口气才压抑住了喉头那难受的呛水感。
“其实就是很简单的故事，那孩子在公司被领导和同事霸凌了，所有人都很默契地将自己的事务丢给了他，自己倒是下班回家了。”
“嗯，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欺负那个孩子啊？”
是啊，为什么呢？
少年细细思考了一下，他似乎知道原因。
“可能是因为那个小木偶是新来的，而且气场与四周的同事总是格格不入吧。人总是喜欢排斥与自己不同的人呢，无论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害。”
“这样吗？”
少女垂下了眼眸，长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悄悄滴落。
“成年人的世界果然很奇怪呢。”
最后，少女以这句话为这场木偶戏划下了句号。
两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中。
少年依旧看着天空的城市，少女依旧趴在船沿上若有所思。
“话说，”
少年看向了少女，对方的脸上此时正挂着古怪的笑容，仿佛想到了什么古怪的点子一般。
“你刚刚说的话好像老头子一样，明明看起来就是个小孩子。”
少年咧了咧嘴，没有回答。
“说不定你的年龄其实比看起来要大不少哦。”
少女依旧抓着这一点不放，像小孩子一般喋喋不休地调侃着少年。
于是，少年坐了起来，荡起了船桨，本就顺着银河漂荡的小船一下子前行了好几米，始料未及的少女被丢在了后头。
“哎呀，怎么了，生气了？别这么小气嘛，我错啦，好吗？”
少女的声音溢满了笑意。
倒也不是生气，只是有些嫌烦。
但现在听到少女那毫无诚意的道歉，少年反倒是闹起了别扭，更加卖力地挥动起船桨。
但是笨拙的海龟怎么可能甩脱优雅的人鱼呢？
一声清脆的水花声。
下一秒，少年的手就被一双湿润娇小的手给握住了。
“别生气了，好吗？”
少年低下了头，看向那楚楚可怜的小脸。
不带这样犯规的。
少年自然知道那楚楚可怜的面容下藏着什么样的小心思，但他还是叹了口气。
“我没生气，接下来我们去哪？”
“哪都不去，就这样继续漂下去，还有下一场表演等着我们呢。”
少女仿佛诡计得逞一般开心地笑了起来，一脸欢快地抓着少年的手晃荡着，似是得意，似是撒娇。
而少年却在握住少女白皙的小手时闪过一丝诧异。
慕曦的手怎么变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