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III:【潮汐誓言04】

作者:旧的血OB 更新时间:2023/3/7 15:47:41 字数:3144

曾逃离过井的潮果然不是我这样平凡的人能够触及的,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现在的我已经见识到了那个让他有可能逃出井的恐怖执念。

“短短一百五十一年,竟让这世界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那些支配者,狂信者怎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启蒙的百年,但潮的疑虑让我多留了一个心眼,擦亮眼睛平静下来重新去观察现在的世界。

远方,一位母亲正一脸慈爱不求回报地将自己的五指一根一根分给自己怀中饥肠辘辘的孩子,我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忽而明白了为什么奉献社会里有那么多的残疾人,没有多问,因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些失去的部分,也许已经成为他们内心的价值所在,奉献的象征。

人类的存在总需要一个信念,一个支撑这副躯壳继续走下去的动力,曾经,人们将井外世界和降下救赎的神明视为信仰,现在,老者崇尚以奉献自身为存在的意义:当你的手指一个一个变少,荣耀就会越来越多。曾经,人们在最饥饿最困难的日子里彼此分享手指共渡难关,那些失去十指者就意味着无上的奉献,也意味着他对集体的绝对信任,因为没有手指则宣判了自己再也不可能独自攀爬逃出这井中世界。

至于我存在的执念,是那个关于自由的梦,更是潮与沙永不放手。

沙与潮一遍遍拍打着世界尽头漆黑的岩壁。我一边向远方走去,一路抚着这冰冷的黑岩,感受着指尖擦过的一个个时间字符之中,寄宿着的一个个逝去的魂灵。这面巨墙困住了无数个渴望天空的灵魂,现如今墙面记录着井中世界漫长的历史。

缔结者就像诞生于海中那原初的生命,最初万物同源,而后一道道分支图就像物种的进化一样,有的线条在末端戛然而止退出历史,有的线条则如树分枝,细分演化出了各种我们还没有见过的身份。从赎罪者到化身为人,分支图一直延伸,我们便跟着石壁一直走,好似过去与未来漫长的历史在我们的脚步中于眼前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后便来到了最后的最后。只见所有身份分支都开始向着一个方向聚拢,逆着分支之树的狂潮重归收束。我的笑容消失了。

惘然间,我们走到了所有身份的终点。所有身份再次归为同一个名字,缔结者也好,觉醒者也罢,所有依然存续的分支汇聚到了一起,正如当两人手牵着手开创了所有分支一样,只是完全反了过来:

末端刻着的是奉献者。在这里,所有身份最终变成了同一种人,好似人们不再有你我之别,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

不知为何,“结束了”三个字出现在我脑海时,我却有些不安,这万物的演化和我想象中有点不一样,就像诉说着生命归于同一终究迎来了终点。

“令人感慨。不是吗?”就在此时,老者带着随和的笑容缓步出现在我们的身旁,而在他的身后,似乎有什么正发生着改变。

我问出了那个令我疑惑已久的问题:“难道这个世界上只剩下觉醒的奉献者了吗?其他人呢?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支配者去哪了?”

老者显得不紧不慢,摊开双手:“社会的运转需要付出「代价」,代价的值越小意味着社会机器越是成熟。曾经,支配者牺牲多数人作为代价,来让自己,即少数人脱离痛苦。而现在的奉献者社会则是尽量让多数人成为主人”

“就像牙齿,还记得吗。人们献出了牙齿,当作货币交易,失去牙齿便是代价。”

“社会也是这样,总需要付出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牺牲。什么都无法舍弃之人什么都没有无法得到,这就是我们井中世界在潜移默化中默认的规则。”

“所以…代价是?”

“代价就是在我们脚下的十八层人塔之下,那些旧时代的麻木者,剥削他人的支配者,散布癫狂的狂信者,他们被压在人海的深层构成了现实最根本的地基,永世折磨。既然不愿意脱下面具,那么就只有被放逐到海底这一条路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刚见面时,你说‘再下面太深了,如果奉献者下去自己也可能上不了’……”

“正是。他们就是如今社会能够维持的代价。你明白的吧,即便十八层人叠在一起铺成地板,这个拥挤的世界依然无法容纳下千万人,在人塔之底,还有更多的敌人,比上方十八层所有人的总数还要多。”

我原以为奉献者社会中每个人都能逃离苦痛,但细想之下,又怎可能如童话轻易实现呢,到头来,代价依然无法为零,总有人会被牺牲,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只是少数和多数的区别,可所谓的坏人真的能够完全消失吗?

“大概在五十多年前,非觉醒者向觉醒者们发动了战争,他们将我们称之为异类讨伐。而我们以最初两位被牺牲的觉醒者为信仰,在绝境之中挺身而出向全世界所有思考者们承诺,觉醒者将会构建一个没有压迫没有饥饿的世界。结果,如你所见,令人感慨。有上万人在那场战争中消失了,我也只是个后来的继承者罢了。”

“最初的两位……觉醒者?”

“是的,传说中他们互相摘下对方的面罩。即便被视为异类,直到被分食至最后一刻也没有松手。用自己那悲壮的行动启示了我们的先辈,为最早一批觉醒者种下了萌芽的种子。”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尴尬的假赔笑。我悄悄低头看了看我们牵着的手,实际上这不需要什么复杂的理由,我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想法,沙只是想牵着所以牵着,仅此而已。像是心有灵犀,潮也在此刻偷偷地笑。

“请问……为什么墙上关于神明的记录到这里就没了呢?墙的那头所有人都牵着手叠在一起又是什么意思?是指脚下的十八层奉献者?”

“神?它不会来了。黑雨已经数十年没有降下了,我们大概被神抛弃了吧。其与相信神,还不如靠自己。”

此时,我注意到老者身后涌潮奔袭汇聚在了一起,有什么庞然大物开始缓缓拔地而起,越来越高,甚至逐渐遮蔽住了头顶的光芒。

“既然天堂对人类紧锁了大门,我们就用血肉之身一层一层构筑起巴别塔,直达苍穹,我们不需要神明的施舍。”

我吃惊地缓步向前,只见一座由人身构成的巨塔在老人身后的墙那一头逐渐升起,一半搭在垂直的岩壁上,形成了梯形结构。他们很快就突破了我记忆中最高攀登者的记录,虽然速度越来越慢但依然还没有停下。人们有秩序地排列在一起,俯下身子,让下一名奉献者踩着自己的背继续向上,而上层的人也跪了下来,继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化为下一位的踏板,老人解释,这是巴别塔的阶梯层。

最下层少说也有上千名化作了塔的地基,人们都佝偻蜷缩着稳固着自己的位置,每一层分明只有不到半米,但他们却在挑战超过九百米的深渊。

在地基构筑到大约三百多米高后,巴别塔开始改变战略,人们不再是蜷缩着,而是开始站直紧贴岩壁,这样一来人们踩着彼此的肩膀继续向上,每一层间隙更大但也更高,虽然稳固性大大下降但也减轻了重量,为下方地基之人减轻负担,此乃巴别塔的支柱层。难以想象这是多少次试错后才制定出的策略。

人的耐力是有极限的,巴别塔需要在下方坚持不住之前抵达天堂又谈何容易,巴别塔在风中摇摇欲坠,这是由人类一手创造的奇迹,我从未见过此番景象。

“接下来是构筑层,也就是顶层,为最后的冲击做准备。他们是整个井中世界里挑选出来的最坚韧的先锋攀爬者,每一个都具备独自攀爬百米悬崖的能力,接下来的路程,他们会像壁虎一样紧紧贴住石壁。因为石壁过于光滑根本没有支点,他们的肩膀就是让人继续向上的支点。”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那些历史中具备最强大攀爬能力的先驱者相互配合以躯壳为梯,继续向上。”

“可如果最后支点也打完了,还是无法触及井的顶部该怎么办?”我望着巴别塔后,四肢健全者人越来越少,“大海”的那一边已经深深凹陷下去,原先构筑十八层地板的奉献者也越来越少都成为阶梯的一部分,而这一边,则涌现了有着前所未有的高度的巨浪。

“是的,无论我们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搭出九百米的人肉巴别塔。”

“但是,先驱者之所以是先驱者,正是因为只有他们能够创造奇迹。最后的三百米无论是多少次,都需要他们脱离人塔在九十度几乎光滑的石壁上继续攀岩,在不可能中创造可能。”

“这……到底是什么?”我望着这人造神迹叹为观止,距离顶峰还剩下四百米不到,可我忽然有一种预感,一种不祥的预感。

老人背手沉着地望着越来越高的人梯,转回头:

“现在,是第三百八十一次冲击,也就是第三百八十一次尝试。我有预感这次一定能成,我们真正的先驱者将于此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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