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想有些秘密。
即便是一直生活在长姐的控制之下,格奈娅也希望能有自己的隐私。
这些隐私或大或小,从对某个人的喜恶,到某一天茶饭的不满意,再到对生活的畏惧。格奈娅一直小心翼翼的管理着自己的秘密,她努力避免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当她和某个可能将情报转达给长姐的人交流时,她就会小心翼翼的将话题向“满意”和“好”的方向转移,以使长姐总是能保持对自己的宠爱。
尽管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也许某一天会溺死在长姐的掌心里,但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还是需要将一切放纵的思想藏在心底。
在这诸多大大小小的秘密之间,有两样是绝对不能让长姐,甚至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的。
其一就是她身上的怪异之处。
格奈娅已经几乎能确定有些不正常的事情正在她身上发生。
她最近总是多梦,并且那些梦境惊人的一致。她始终会梦到一个黑发黑眼的异国女性,那些梦并非是什么光怪陆离的奇闻轶事,而只是像普通人一样,关于每日晨起日落,朝朝暮暮的生活,她尝试记住梦中的东西,但一旦醒来,那些内容却会被尽数遗忘,仅剩下模糊而朦胧的碎片徘徊在脑中,仿佛那只是疲惫中一丝捉摸不定的幻觉。
但在最近,更多的事情让她疑惑了。
她开始听到某种神秘的耳语,但那些声音就和她的梦一样,永远也抓不住,格奈娅最近已经放弃了去思考这件事,因为她觉得继续想下去一定会让她的脑子炸掉。
这些东西是不能随便说给外人听的。
至于其二,那也许就是更危险的事了。
她有一个神秘的魔女朋友。
那是她偶然间遇到的,住在镜子里的朋友。
她敢肯定没有任何人知晓这位朋友,因为除了极少的几个人之外,没有人会再出现在她的卧室里,而这些少数能进的了她卧室的人里,除了长姐之外,格奈娅已经让所有人都尝试触摸了镜子,并没有第二个人觉察到什么异状。
她对光很敏锐。当月光从第二个窗户中她留下的缝隙里照进来的时候,她也恰到好处的醒了过来。
如果误差没有太大的话,现在应该会是十一点左右吧。
当然……不知道那边的世界如何呢?
她伸出手,在镜子上轻轻的敲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一行血红的字迹出现在镜面上。
那些字就像从光滑的镜子里渗出来的血液一样,它们让格奈娅感到有些恶心,但又并不像是普通的血液一样会流淌下来。暗红的色泽在镜面上来回涂抹,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上面书写,很快,那已经成了一行完整的文字:“准备好黄金了吗?”
格奈娅早就准备好了一枚金特米西斯,虽然好像之前阿米达拉老师和她说过这东西很值钱,但她手里好像并不是很缺这些圆圆的硬币,长姐在几个礼拜前给了她一个红木箱子,里面放了几百枚这种印着戴王冠的小人头货币,它们看上去闪闪发光,很是漂亮。
她把硬币按在了镜面上,很快,镜子与硬币接触的位置像水一样沸腾起来,并在眨眼间就把硬币吞没了进去。
然后,格奈娅听到了“咔嚓”一声轻响,那是锁被打开的动静,她知道自己可以进去了。
这面镜子也许是整个内院里最大的一面衣装镜,它甚至比格奈娅还要高一些,她整理了一下衣服,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迈了进去——确实如此,她的脚穿过了镜面,就像那一枚被吞入其中的硬币一样,没有感受到多少阻碍就踏过了镜面,仿佛只是踏过一层浓稠的汤一样的液体。
随后,当确认脚已经踩到了对面的地面上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整个身体投入到镜面之中。
格奈娅闭上了眼睛,当她确认了那层浓稠的凝滞感已经过去之后,她才再度睁开了双眼。
眼见的景色已经变了。
不再是昏暗的卧室,而是一间更为狭窄的小屋。这间房屋连她卧房一半的大小都没有,却堆放了大量的家具,让整个房间显得满当当的,仅有当中冲着房门的方向留下了足够勉强一人通行的道路。
这间房屋并不是在撒马尔罕内城常见的大户人家的石料和泥的屋子,反倒有些像是木屋——至少从内部的装潢来看其主要结构很像是木头搭建的,三角顶,空间有些狭小。但是不得不说的是,即便是格奈娅也要惊叹于那些装潢的精美,虽然这房屋的边角没有那些足以令人眼花缭乱的精美修饰,但那些外墙上的木料每一根都修整的工整平滑,并且涂抹了色彩鲜亮的漆和蜡,让它们即便是在拉上窗帘的阴暗光线中也有些烨烨生辉。
这栋房间的主人是一位“魔女”,她让格奈娅如此称呼自己。
这位算得上是格奈娅所有的秘密里最为重要的一个,因为她的存在完全和长姐隔离了开来,尽管她看上去神神秘秘,并且让人感到危险,但是格奈娅仍然愿意和她接触,因为她可以确保为她保守秘密。
“啊,稍等,我存个档。”
魔女坐在床上,当格奈娅走进她的房间时,她正在观看一面立在一张放在床上的小桌上的奇怪的,有金属光泽的,板子——她总是在看那个神奇的板子,那板子有一面始终散发着色彩绚烂的光影,它上面总是浮现着一些精美绝伦的画卷般的东西,并且还会频繁的变化,偶尔格奈娅能通过这板子看到一些仿佛是其他的世界的景色,然而魔女并不太乐意让她看这东西,按照她的说法就是,她怕格奈娅会被画里的魔鬼勾走。
她很贴心的等在了房间中间的走道上,并且和魔女保持了距离。这些神神秘秘的巫师总是会时不时的进行一些也许就很危险的活计,为了安全,格奈娅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
“啊……真是苦恼,为什么始终拼不过一心呢…决定了,还是该用爆竹没错吧……”
魔女是个黑发黑眼的女性,却和河谷本地的人长相大相径庭,她倒是有几分城里东国的艺术家的味道,但却又没有耳朵和尾巴,或许她算是东国的“人类”吧?
她看上去很是苦恼,随手抓着蓬乱的头发,墨迹了许久才把手从一个始终抓着的如同老鼠一样的黑团子上松了开来。随后,她一蹬腿错开了位置坐在了床沿,并且拍了拍床,招呼道:
“久等了,这次又有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