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渐渐远去,走上死亡的阶梯宛如通向天堂,终于留恋的也不再留念。
「我真的不怪他们,因为至少他们让你承认了,我这个笨蛋弟弟。」
他的嘴角还伴有一丝微笑,仿佛长久以来的压力全部消失了一般。那脚步声轻而有力,似乎接下来迎接他的是无比美好的崭新的生活!
相比之下,她却动弹不得,连迈出一个步子都仿佛是遭受着巨大的引力。她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是左边,仅有的不到十米的敞开的大门,还是右边,遥远的,注定死路一条的走廊。
原本她就不喜欢选择题,特别还是这种双项选择题,要么对要么错,虽说正负各一半,但这不是学校里用笔在纸上图画出的圈或叉,没有人来批改对错,即使错了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的谴责。
就算错了,生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不过是少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弟弟吗?
选择了左边,那么几秒之内自己就可以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奔向熟悉的家里,那一如既往的烟草味,不多不少冷淡的眼色,不会有更坏的打算。代价只是少掉一个威胁,一个亲人。
一旦选择了右边,那么就有可能一生都要留在这里了,收获的只有仅有的几分钟和弟弟坐在一起等死的时间。
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选择还需要思考吗!
姐姐瘫软的双腿不自觉地开始活动,朝着与弟弟背道而驰的方向,那扇高科技自动打开的门已经张开了怀抱迎接她的离去。
「我不想死,还不想……」
她双臂夹紧太阳穴,面部表情无法自控地抽搐着,晶莹徘徊在眼眶当中,浑身颤抖着跨出短短半米,半米,接着一米。生灵恐惧死亡,害怕,失去唯一的生命,她无法做到像弟弟一样舍弃,舍弃这个世界。
不,应该说是,被这个世界,舍弃。
眼泪在刹那之间停滞,大门已经敞开,只要一步,只要跨出这一步就没人再能够阻拦她离开,威胁生命的危险也绝对构不成了。
只要这一步。
终于,身后的脚步,滴,滴——
……彻底消失。
脚步悬空,迎接这个世界的距离在于一个脚尖落地。
我不想死,我还想要活下去。
去熟悉的公园,工厂,和他一起回到最初的…………
垃圾场
泪水顷刻迸泻出来,沿着俊俏的脸庞,像刀光划破皮肤,幽深的抽泣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
◆
正巧拿好药剂回来看见那只脆弱的小白鼠,他还和刚进来一样地坐着,很乖巧。来的人从穿着来看是一名医生,只不过是个魔鬼心肠的医生。弟弟的身边终于有人陪伴了,即便那个人会要了他的命。
「我们走吧。」
弟弟说道。
伪善的面具笑着点了点头,忽然听到一声奇怪的机械闭合的声音,笑容恍惚间真实了起来,他扶着那弱小的肩膀,信步走进手术室。
弟弟走过椅子旁边不小心被绊倒了一下,那椅子十分显眼绝不可能让人视而不见,况且椅子边上还有一些类似针管、药剂、镊子之类的医用器具,没人会故意往这些东西身上撞去的。
「你,有点看不清?」
「不如说完全看不见。」
「我以为那只是美瞳。」
「嗯…」
或许是真的做好了将死的准备,此刻也不必再隐瞒些什么了。他的眼珠通体死寂般的黑,没有丝毫的眼白与瞳孔,好像先天性遗传,别人只认为他戴了美瞳之类的改变瞳孔造型的东西,就不去在意。可他没办法不在意。
可以说他的生命从起点开始一直都是黑暗的,所以才能在这个黑暗的世界活到现在,眼前这个男人是最后一个走进他内心的人,他并为自己没有做什么惊世骇俗感天动地的事情,至少他愿意,将自己从世界上永远抹去。
所以就算他杀了自己,也不会怨恨什么。
◆
某一处的角落,注视着发生的一切,包括声音在内,全部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她不敢相信这七年来他是怎么生活的,一生下来,周围除了灰暗,就是寒冷。看不见,难道是靠声音辨别方向的吗?不,这太困难了。这得需要多少年的辛苦努力才可以模仿普通人正常走路,在不被所有人发现的情况下。
他在隐瞒些什么?只是不想被同情?被可怜!
还是害怕被当作异类?
想想曾经他做的那些看似故意的傻事,被众人嘲讽是哗众取宠,遭受所有人的鄙视,可,他明明只是想认真地完成些事情,却要事后用尴尬的微笑带过。他是怎么笑的出来的!!
她不敢想象,这些年以来,弟弟经受了多大的痛苦,拥有怎样坚定的内心才坚持到现在的,换了自己恐怕早就崩溃了吧?
分明的晶莹还挂在眼角,再无声息。
◆
「诶,不弄担心,我会帮你的。你先躺上去吧。」
医生心底一软,但却改变不了结果,他没有理由治好弟弟,他现在唯一能够为他做的只有快点了却痛苦而已。他仔细回想了下,这似乎是他人生中仅有的几次尽医生的职责。
默默从半包烟里抽出剩下皱皱的一根,嘎呲一声,空气中漂浮着一股令人上瘾的香气。刚想把心爱的老式打火机放回口袋的时候……
「医生,这是什么声音?」
「打火机,原谅我。你也来一根?」
这个道歉到底是因为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
「这个,可以借给我吗?还有一半的蜡烛没有点燃呢。」
「当然可以,给,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忽然弟弟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泪水朝两边淌下,手中紧紧握着打火机,视若珍宝放在胸口。
「嗯,再见吧。」
对准他手臂上的动脉准备注射实验所要用的药剂。
霎时,只剩下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