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强化过后他的身体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强烈的变化,无非是从毫无威胁成长到了可以不用管的地步。从体内不断涌出骨骼破碎的疼痛得到抑制,药效时间内,身体还能像往日般维持连贯性,整体扩张的程度十分有限,仅此而已。
但得到切身实地地感受了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思考能力的强化甚至还要过于身体的增幅,就现在的状况来看要是硬拼必然是死路一条,很怀疑自己是否能在这种情况下冷静下来,事实证明他现在并不冷静却已然得到答案。
他也许还会思考一会儿为何其他实验体陷入疯狂而自己的意识还十分清醒,理由有千万种,可能是他体质太差效果不好,或是时间未到还能撑个几十秒,不过这些所谓的理由此刻都自动被他的大脑忽略不计,看来现在他的大脑要比本人理智的多。
他的行动不只关系到他自己一人的生命,任何差错都会害得自己和姐姐丧命,眼下至少有十几只实验体从各个方向包围过来,身后坚固的合金大门虽然也只能苟延残喘一会儿,面对比自己强化过的身体更要强上数倍的攻击,城门大破只是时间问题。
越来越近了,脚步声,低吼,双方的心跳,一切的声音似乎都在催促,他必须要立刻做出决定,无关这所谓的正确是否正确。
走廊内,数十只实验体几乎用伸展到极致的躯体封锁了所有通路,每一步都是死亡的倒计时。
窗户,对于肌肉活跃程度远不及他们的失败品来说无疑是下下策,这就是保留了脑子的后果,知道根本比不过,却依然要挣扎着抱有试一试的想法。
貌似这具聪明的大脑已经得出结论,可主体本人并没有结果,不能因为脑中演示就将两条生命挂钩。演算永远是正确的,所以它只能是演算。
「……」
「弟弟。」
姐姐轻声呼喊一声,把他从无尽的死循环中唤醒,他注视着姐姐,不断努力平复心情,让心率慢慢降下来。
冷静显得时间十分漫长,可是就算如此,无论是在旁人或本身考虑,这似乎已成定局。没有奇迹,只有自己。
命运转瞬即至,它们嗅到了食物的气味,可超强的视力没能给它们提供哪怕一丁点的帮助,如同没有家教的野狗一般,四处嗅着,不管是药剂还是什么,一次扫荡下来基本就没几个完整的了,它们全力开动感官,搜索这栋建筑里的生命。
其中一头撞开钢铁门,也是依旧空荡荡的一片,仿佛这里不是属于人类的所在地。
在小心翼翼远去的触碰声,他们庆幸着,庆幸着这些家伙听觉频率被锁定在一个固定区域,也多亏了房间与实验器械的阻隔效果。
顺着原来的通风口管道,同岔路口抉择,这次他们将性命寄托在另一条道路。
药剂虽然至今未给他带来什么强大的效果,但大脑的开拓远超身体的强化,况且也多亏了药剂对他的效果不强,要是变得跟那些家伙一样,恐怕连通风口都钻不进来。
这样安慰着自己,同时运用一切能够感受世界的感官,无论是空气流动还是窗外不知名液体的滑落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应该已经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结果了吧,已经不能再更差劲了吧。
他祈求着,祈求这个世界,即便这个世界无数次摧毁掉他的希望。
姐姐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加快爬行速度,手上因为压力而刻上红印的却不觉痛楚,她看到了光芒。
「姐姐。」
「嗯,我知道。」
弟弟提醒她要小心,并且时刻注意压低动静,只要一刻还没有完全逃离死亡,就一刻不被允许放松警惕。
管子爬到尽头,姐姐紧紧抓住他的手,身子慢慢向下探去,直到两只脚同时碰到地面。
这又是一间封闭式的房间,给人的感觉一样非常压抑。
姐姐凭借门缝间渗透的微弱亮光摸到前进的方向,指尖接触寒冷未开封的瓶子,上面写的奇怪符号看起来像是与之前四瓶药剂是一类的,不只这瓶,还有那瓶,这里所有的库存都是药剂!
「这些?」
「都是药剂。」
从声音的传播方向来看,至少这一整面墙都是药剂,根据面积大小和密度计算这里应该是仓库,难道自己要用这一仓库的药剂来杀光所有的实验体吗?
不可能,他没有这样的力气,也没有失败的机会。
不是每一个实验体都注射了两瓶药剂,只要有一只没死,那么死的一定是自己,自己和姐姐都无法承担冒险的后果。
不知因为什么此刻他的行为极易受到情绪影响,手中的瓶子被外力碾碎,药水沿着手指滴在地上,然而他的皮肤却毫发无损。
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散开来,逐渐湿润了整间仓库,姐姐仔细嗅了嗅,顿时有了喜色。
「是强效酒精!」
弟弟脸色大变,端起手闻了闻,有一种刺鼻的气味,这一定就是酒精。
他虽并未喝过,却在一个流浪汉的身上闻到过类似的气味。而眼下的这东西却远胜过那劣质的酒精。
弟弟不知道,可姐姐怎么会不知道呢?酒精具有引燃效果,这么多的酒精就像是一个个炸药桶,要是把所有的实验体都引到这里来,肯定可以一网打尽。
不过愚蠢的念头刚萌芽的时候就被扼杀在摇篮里,先不说一仓库的炸弹有多么恐怖的威力,光凭两人的力量是绝对抵挡不住的,况且还有那些实验体,它们又怎么可能乖乖聚到一起?
只能另做打算了。
话是这么讲,事到如今已经底牌尽出,现在自己还真是走到穷途末路了。
空气中淡淡浮现的幽香扩散,流转,自然逃不过它们的鼻子。
「嘎————」
正当弟弟埋头思索之时,恐惧感顿时爆发!
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的凶猛低吼。
被发现了?!
他的身上特别是手中都散发着酒精气味,就因为他一时的冲动把他们的后路全部断绝。
逃?逃去哪里?
弟弟将右手缓缓伸入口袋中,猛地一摩擦,火光照亮了两人的无奈。
「姐姐,到我身后去。」
大概已经预料到他想要做什么了,即使这绝不是个好办法,甚至根本称不上是一个办法,但她已无能为力。
静静听着一大批实验体零散的冲锋,弟弟在药品架子上抽出一根不知名的药剂,拔出塞子,犹如一名绅士斟酌高脚酒杯,稳定地摇晃其中的液体。
强烈震动伴随巨大的撞击声,像是两头犀牛以角对撞。
第一次。
弟弟心里默念。
大门变形,门框已有松动迹象。
第二次。
野兽们齐声嘶吼,他们知道,这东西撑不过第三下。
第三次。
蓄势待发——
「抱紧我……」
在最后一波来临前一刹那,瞬间点燃手中的药剂,向着不远处的药品架子用力投射。
三
拿出剩余一根药剂其中的强化药剂,在姐姐想要拼命阻止的眼神下用力插入手臂上的主动脉,推进身体!一次痛苦尖啸,灵魂挣扎着妄图摆脱这具肉体!
二
大门终于经受不住成吨的撞击力,一堆实验体压着大门倒下,弟弟趁着这个空隙,用身体护住姐姐,强化后的身体肌肉明显扩张,足以将这般的小女孩覆盖得严实。一跳可达数米!他,腾空而起——
一
轰鸣,世界里似乎只剩下轰鸣。
极限压缩的火焰在这样一个角落爆发瞬间吞噬了所有生灵,一眨眼便将整个医院笼罩在血腥与火焰与死亡之中。
火焰之中伴随响动燃烧殆尽摔出去的一团黑烟,重重地砸在地上,倾斜的角度迫使他再滚上一段距离。
黑色焦炭似的血痂已然与冷空气相合凝固,身上已经没有一块骨头是能动弹的了,就连皮肤也生长着新生般的灼烧感与撕裂感。可他怀中紧紧守护的人儿却只有轻伤,弟弟的意识早已中断,姐姐还能够勉强保持清醒。
突然医院的车库里冲出来一辆堪称德国战车的强大装甲车,里面坐着两个熟悉的面孔,一名号称魔鬼医生,还有一个提供药剂的男人。
医生一个加速挂挡,狠狠地将弟弟撞飞了出去。他的内脏经受剧烈震荡,积压在喉咙处喷出一口沸腾血气!
「喂!我们还需要他们实验!最后一批活体……」
「我们去山脚下。」
「可是……」
「尸体也能做实验。」
冷冷的一句话包含无数愤怒以及仇恨,就因为这个小家伙毁了自己一间医院外加数十个刚刚收到的实验体,对了,还有成千根特殊药剂!他恨不得将这些浪费掉的药剂全部灌入这家伙体内看看会有怎样的效果。
高速下落的身体接近悬崖,围栏被刚才的爆炸波及,只剩一根柱子还算结实。
千钧一发之际,姐姐抓住了昏迷当中的弟弟。
「姐,姐……」
干燥到枯竭的双唇已然再淌不出什么了,用尽全身力气才喊出这一句。
「混蛋快抓住我!」
她一手抓紧柱子,一手抓住他的手臂,沉重的疲累感蔓延上心头。汗水不断从毛孔中滑出。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残缺的蜡烛,眼看着他叼在嘴里,点燃,火苗在风中不停晃动,摇摆。
「姐,姐姐,我,喜欢你……」
她先是一愣,随即愤怒地咆哮道。
「这个时候!你——」
蜡烛燃烧流下来灼烧着他的手掌。
「请,请不要,当做负担……姐姐,还记得从前你为我折的千纸鹤吗,对不起,我给弄丢了……真的,很对不起……」
她没有再插嘴,因为她真的再也说不出口了。汇合五味杂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旋。
这算是遗言吗?
小时候过节,弟弟听说许多人家窗前挂着纸折的小星星和千纸鹤,于是在那一天他苦苦哀求自己教他折千纸鹤,本想折给他就好了的,结果一想明明看一眼就会得东西还装作不懂。于是趁他不注意,就把千纸鹤撕得粉碎,她依稀在最后一片千纸鹤碎片上见到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想起,他本是想学会送给自己的,可是没等他学会,千纸鹤就化为乌有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是在为自己的过错忏悔道歉!姐姐心里一股说不出的苦涩。
「闭嘴,快给我上来!」
「嗯……」
霎时,弟弟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着,筋脉也淡然下去,紧握自己的手也放松了力气。
她还在支撑着,尽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再次审问自己,自己不是处心积虑地想要抹除这个威胁的吗,眼下自己又是发哪门子的疯?
「……姐,姐姐,在我生病的时候,你真的很温柔…………还,还给我做饭吃…………」
声音口气简直虚弱到连蚊子都听不到,断断续续的时间越来越长。
要是不注意听,很可能就会漏掉几句。
火焰被狂风斩断,残留下一丝火星。
「别说了,别说了!把手给我!」
撑起一道微笑,舔了舔焦黑的嘴唇。
「……我,我还想,再吃一次………………」
「我们回家!给你,什么都给你!给我回来听到了没有!」
眼泪如洪流不住地喷涌而出,顷刻间打湿了他苍白的面庞。
「……………………姐姐,请找个有能力疼爱你,不会让你,你,能陪着你的,哥…………」
他的手完全失去了力量,几乎破碎,她含着泪,死死地拽住最后一点希望。
「姐,姐,生日……快乐…………………………」
蜡烛全部,燃尽。
泣,止。
他们从小就被寄养在亲戚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也从来没有过过一次生日,每一次只能远远地看着别的孩子点着蜡烛唱着歌,还有一个大的蛋糕。而无父无母的她只能暗自叹息,生日,我是怎么生下来的呢?在哪里,为什么?
弟弟,她唯一的亲人,在今天,在此刻,在此地,为自己过生日,一个没有朋友的生日,一个没有蛋糕……蛋糕!
蛋糕!蜡烛!生日!
所有的一切在此刻全部串联在一起,黑色的秀发飞舞在空中,无声的泪水再次决堤!
弟弟,弟弟……
「弟弟!弟弟——」
他松手,黑色长发飘散在风中。
抓不住,他的手,他,他的生命。
属于他的一切。
心脏剧烈绞痛!大脑与灵魂突然中断,猛地掏出那支不同符号的药剂,插入脖子上的主动脉,由经络输送全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前所未有的痛苦席卷了她的世界,比起死亡还要强烈万分,但却及不上对弟弟感情的万分之一,口中飞出几个不属于人类的音符。
【流火·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