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灵快到的时候,雪正好停了。
往常一样快的,在雪地上图灵就像雪枭那样安静迅捷,激越起一阵白浪。
但刚到教堂,图灵却突然撤了魔法,换成普通的行走,就好像怕被别人看到似的。
“晚上好,来的真早啊,西西。”
默卡轻俏的微笑,在图灵心里留下甜甜的,淡淡的印记。
“我想问你一件事儿,”默卡蠕动的喉结勾引着图灵的好奇心。
“西西,你喜欢水吗?”
原来默卡已经在教堂门口等着图灵了。他的肩上覆了细细一层雪,手上拿了一本外人看不懂的盲文书,淡淡的笑着,似乎已经等了一会了。
【默卡神秘的地方真的很多啊,书看得都如此与众不同。】
“那也要看是什么水啊?你又在看什么呢。”图灵看到默卡拿的又是与上次不一样的盲文书。
“啊,这是一本外国的心理书,这上面说是,水有治愈心灵的疗效呢,所谓的水疗法啊,就是……”
默卡的眼神突然狡黠起来。“我还是先卖个关子吧。”
“西西,把手给我好吗?”
【要送我什么东西吗?】
没有多想,图灵伸出了手。
默卡却突然握住了图灵的手。
却不只是握住了手而已。
他像芭蕾舞演员的舞伴那样,左手一把将图灵拉了过来,右手环绕过图灵的背扶住腰身,整个人轻轻抱住了图灵。
“你?”图灵感觉像是被骗了,惊讶和疑惑像是小蛇一样攀上脑袋。
又酥又麻。
但是,奇怪的感觉很快就被袭来的风吹散了。
一双翅膀遮住了图灵的视野。
【我…在飞?】
一层楼,二层楼,三层楼。
图灵的视线一下子与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塔尖平齐了,默卡带着图灵像一支竹蜻蜓一样盘旋着平地而起。
磅礴的魔法经络从默卡纤瘦的身体里爆发出来,挤兑出来,不停汇聚,不停汇聚。
不停汇聚直到形成一对薄翅。
默卡像天空一样淡蓝的翅膀扑闪着,翻飞着,一直腾越,一直腾越。
一直腾越直至飞向深空。
肆是冬季浓厚的西风不停的怒吼,悲伤而苍劲的气流立刻随之而至。
但它们却无法撕碎默卡这小小的翅膀,反而是把他们像蒲公英一样一下子带去很远很远。
【那是,厄里斯堡。】
图灵看向远方。
远处一座座白霭霭的巨山和厄里斯堡,此时如一名名哀默的修士围簇着他们的神,围绕着他们的尊贵无暇的信仰。
但身处在现在这样的高度的图灵眼里,居然连厄里斯堡都成为一只小昆虫,一朵小野花了。它明明实际上是那样的庞大怪物,不是吗?
会不会有些僭越了?
“怎么了,西西?怕走远了吗。”看着怀里出神的图灵,默卡问。
“没什么…走吧,快走吧。”图灵回复默卡说。
天人相应,也许上帝本也渴望着凡人的生活有什么改变吧。原本的疾风突然转变为了狂风,加速推进着二人。
“贵族的小姐从不用学习通用魔法,所以西西没学过这种飞行魔法对吧?”
“毕竟西西和奥驰亚陪学也不会接触这种魔法。”
“要不趁这个机会学一学怎么样?”
“把身体里的魔脉挤兑出来,当做翅膀,扰动气流,但这样也很有可能被人家的魔力波动干扰,所以还应该多加小心……”
渐渐的,默卡放手了。
在默卡惊讶的眼光中,一对暗黑色的翅膀像泉水一样从图灵背部涌出。
“西西,你真的很有天赋呢,你两句话的功夫就会了,我当初可学了一个多月呢。”
【其实我已经学过了飞行的魔法理论,只是从来没有实践而已。】
【但我不太想戳破…】
【明明连妈妈从来都没有这么直接的夸奖过我……】
阿卡迪亚冬季的轻薄与悲伤,浓重的时候能让人看到死神的幻象,稀疏的时候就像图灵小脑袋里的胡思乱想一样不切实际。
一蓝一暗的两个精灵纠缠着,交转着,在遇到一个巨大湖泊的时候,慢慢的降落了下来。
“有着《完美的湖光》之称的安魂湖,不仅是阿卡迪亚排的上号的淡水湖,”
“其最大的特点,是它伴生的烟铃花。”
“烟铃花一定要生长在富含烟铃花汁液的湖水旁。”
“而只有在其湖畔生长着烟铃花的湖泊,在长时间的风吹日晒下,才会有那么大量的烟铃花汁液流入湖中。”
拉着图灵的手,默卡缓缓走向湖边。
“那不是矛盾了吗?”图灵问。
“确实,很没道理吧?但这就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
“浪漫的本质,其实就是指自然而然就会发生,但实际上却很没道理的事情。”默卡深意的笑着。
“安魂湖可不是说说而已,烟铃花汁液有着安魂固神的妙效。”
“一整湖的汁水,小动物都不敢来的。”正如默卡所说。
确实,周围既没有吃水的小鹿,也没有息水的鱼仔,湖里看起来什么生物也没有。
或许默卡的意思就是,如果有哪个弱小的生命敢在这里呆长了,安宁的湖水就会禁锢它的灵魂,沉浸它的身体,让它在这里安息直到永远。
但这对一个迷茫的人类来说或许是一份刚刚好的力量。
【好平静,好轻松。】
【感觉连话也不想说了。】
不经意间,图灵偏头看向了刚才站在身旁的默卡。
他感觉自己甚至有一种超能力。
不用开口问,只要他看着默卡,就能知道他要做什么。
默卡朝图灵笑了笑,自顾自的弯腰半蹲下来。
【他想要喝水吗?】
明明这种水即使干净,却也明显是不太能喝的,图灵却仍然这么想。
默卡真的伸出手去接水了。
他手里一捧湖水像月亮环绕地球那样,被默卡举得超过头顶。
晶莹剔透的湖水,闪烁着,在图灵讶异的目光下,被默卡倾倒入他的唇齿,流泄入他的喉咙。
“呃,好凉。”不像图灵胡思乱想的那样,默卡既没有倒地不起,也没有神魂出窍,只是轻呼了一声,感叹着冬日的寒意。
【是啊,还可以这样,还可以这样。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
图灵居然笑了,难得一见的笑了。他轻踏这冬日仍然盛开的烟铃花丛,一只手拨开花草,一只手捏起雪团,和默卡打起了雪仗。
全然不顾贵族的仪表,打湿衣服的后果。图灵痛痛快快的玩着,一直玩到把浑身弄得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