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霭的雪地里,深藏着百折不挠的枯朽苇杆,和蜿蜒曲折的结冰河道。
一个拥有着阳光笑容的男孩,正站在河对面 ,揉搓着他手上的那枚雪球。
我则在不断的朝他大声叫着喊着,好像是因为什么事高兴才叫的,也好像是因为什么事生气才叫的吧——不管怎样,反正因为某种原因,我已经无法感觉到自己正摆着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了。
不知怎么,在对方半天没有回应之下,一股强烈的破罐子破摔的情感涌上了我的心头。我俯下身子,在地上捡了一大片的雪,照着对面男孩的动作,也压缩着手里的雪球。
【手?】出乎意料的,我伸出来的手一点也不像我自己的手,而是既像章鱼,又像是节肢动物肢体的某种东西;而我居然一点也不意外。
“图灵,你真的很喜欢打雪仗呢。安魂湖的午后,你一直和我说到现在。”对岸的男孩微笑着,抢在我之前,做出了抛投的姿势。
望着温柔的在男孩手上划出靓丽抛物线的雪球,一股艾草的香气不可制的钻进了我的鼻腔,勾起了我那长久的、古旧的回忆。
“快跑吧。”男孩说着,声音却被激越的流体声冲淡了——他的头高高的飞起,鲜血取代了喉咙的位置;雪球则因为躯体一瞬间的失力,没有到达彼岸,孤独的破碎在了冰河上。
“默卡?”头颅飞跃时的靠近总算让我看清了男孩的面容,腾越时的血线显得整个情景荒谬又滑稽。
一个庄严邪道的庞然大物出现在了默卡倒下的无头身的后面。它巨大,形体佝偻,无面,多手多足,既有尖锐的肢体,也有圆滑的躯干,全身通红且炙有火焰。
烧着的大象?断裂的红树?我的印象里没有任何能形容这个异类的词语。
【不逃跑的话或许还会见识更可怕的景象。】但很奇怪,面对这样的景象,我并没有马上就反应过来。
先冲入大脑的不是恐惧,而是深不见底的悲伤。
即使那个赤红的巨魔,就正在朝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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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爷,又做噩梦了吗?”尽管恐怖又骇人,但之前的噩梦就仿佛好像天际过隙的黑云,逐渐的,在图灵的脑海里云消雾散了。
图灵在自己房间里柔软华贵的大床上醒来,旁边坐的是一脸关心的特蕾莎。
“也许吧。”图灵说。
图灵麻木的靠起来,坐在床上,任由坐在床边的特蕾莎为自己擦拭着冷汗。
“啊,您怎么了?”特蕾莎说。
图灵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异样,抬起袖子去擦脸——两行清泪都已经嘀嗒嘀嗒的落在被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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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 晚 十一点 威斯敏斯特教堂
戴安娜寂寞的跪在火焰雕像前的地板上,双手合十,双眼紧闭,眼皮微微颤抖着。
清明的月光从从哥特式的彩玻璃另一面透过来。红的、蓝的、黄的一下子都变成清的、冷的、寂寞的。月光照在戴安娜的脸上——那感觉就像是被水浸润了;让人不想睁眼,不想张嘴。
可怜,真是可怜。但那又怎么样呢?图灵不会被可怜打倒。
那我要不要就先放弃这一次机会?专心学学礼仪,搞搞艺术,提前开始为下一次演赛做准备吧。
但先不说妈妈会不会同意我先让一城的说辞,图灵她难道有什么东西是不擅长的吗?
我只是靠现在多准备准备,下一次就能赢过图灵吗?
我现在放了一次机会,那我以后还会找理由放过下一次。
戴安娜睁开了眼。
要不要我干脆就在这里逃走?我可以去……我可以……
我可以去哪呢?
说起来我根本就没有任何自己的东西……地位、金钱、魔力都是继承于母亲。
那……
戴安娜眼皮又耷拉下来。
我要不要就死在这里?
恐怖就像是天启一样降了下来,神像仿佛活过来似的泛着隔窗的月光。在戴安娜的眼中,由白到红,由红到黑。
可怖的狂意作势就要攀上戴安娜的头颅,戴安娜简直快伸出手握住自己的脖颈。
粗重的喘息,回响在寂寞的教堂。
“尽管初春已经回暖了,长夜还是比雨雪更冷呢。”温暖的嗓音在戴安娜耳畔响起,吓得戴安娜还以为神像开口说话了。
“玛利亚主教!您怎么……您,我,这么晚了怎么会还在教堂……”戴安娜显然有点语无伦次。
“行了,孩子,过来这边。”玛利亚一手撑开了她的法袍。她那一米八几的身高,让人忍不住想扑向她的怀抱。
“玛利亚主教……呜呜……我明天……咳咳,就要和那个怪物战斗……”戴安娜全然不顾礼仪,冲到玛利亚身前,抱住玛利亚,号啕大哭了起来,甚至因为哭得太急有点咳嗽了。
“没事的,没事的,”玛利亚像安抚每一个告解的人那样,温柔的抚摸着戴安娜的后脑,“上帝一定会庇佑刻苦努力的孩子……”然而顺着后脑抚摸到后背的时候,玛利亚顿住了。
那里是像年轮一样密集的伤疤,那里是像河曲一样深刻的剌印。
这是加莱赫的手笔。
“唉……”玛利亚轻叹了口气,随即改口道;“不过,这个世界上确实也有连上帝都无法顾及的事情,那些也都确实都是很没有办法的事。”
“或像你是加莱赫家的长女,或像图灵是俄狄浦斯的孩子。”
“或是像我的手和脚的故事,或像你和图灵命中注定有的一战。这都是很没有办法的事情。”
戴安娜抹了抹眼泪说;“主教的手脚……怎么了吗?”
玛利亚淡淡一笑,说;“如果到时候你赢了,就告诉你吧。”
戴安娜撇了撇嘴,似乎已经不难过了。她反问玛利亚;“我到底该怎么赢嘛……”
“那个,主教。我说,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可以增强魔力的道具啊?”戴安娜说。
玛利亚的头微微垂下,任由月光照应着,长头发的她让人看不出阴晴。
“确实是有的,不过我也从来没有见到过。”玛利亚说。
“啊……即使没有见过,您也能这样断言吗?”戴安娜两只手抓着玛利亚的袍子,疑惑的问。
“是的,我可以这样断言。”
“不过我没本事,也不应该帮你弄到那种东西。”玛利亚说完,戴安娜再次低头沮丧了起来。
“但是我有一个短暂增强你实力的方法。”
听到这句话,戴安娜又抬起了小头,眼睛眨啊眨的,说;“那,这就不算犯规吗?”
玛利亚笑了,说;“这点小聪明,对于那个人来说不算什么的。”
“你知道熔炉之心的原理是;常年把自己的身体当做火炉,用不断的,精簇的火焰烧制一副压缩的岩泥铠甲放在身体里,对吧?”
“魔力越精炼,烧制的盔甲越坚硬,也越完整。召唤出来的时候就越能增强身体能力,越能抗击各种魔法攻击。”
“这是大众眼里唯一的{状态魔法}。但是在此之上其实还有一种更强力的{状态魔法}。”
“用了这个魔法后,施法者会暂时失去施法的能力,相对的也会获得无与伦比的体魄。”
“但真正的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在这个{状态魔法}结束后,施法者所用的第一个魔法,会受到一种可怕的加强。”
“就像久积的火山暴发了一样啊。”戴安娜说。
“没错,这个法术和{熔炉之心}一样,就是相当于在自己身体里制造一个火山,然后关键时刻拿出来用而已。”
“美其名曰;”
“{火山模式}”
“现在我把我铸的火山交给你,一直到明天,它应该都不会消失。”
“即使和你的魔力不兼容,想必也能发挥一定作用吧?”
深色的夜里,玛利亚赤红的指尖触在戴安娜的胸口。
“那主教您的火山怎么办……?”戴安娜皱巴着眉头,苦着小脸。
“这种东西都是无所谓的,没了可以再铸。”
“像这种事情,只不过是有办法的事罢了。”玛利亚深沉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