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这是交易,不是命令?”
图灵沉默了好一会,低下了头,透过刘海看向自己的双腿,一只手轻轻的揉搓着病号服裤腿上的毛线。
“那自然,你要是想要选择一无所有的死去,我也拦不住你。”
玛利亚真的不是个仁慈的女人。
直到和她打了这么多次交道以后,图灵才终于对她有了一个相对全面的认识。
看着她那充满神性,却又如覆寒霜的面容,图灵一时间失神了。
图灵突然想要问问,坐在她这个位置上的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明明什么样的权利都有了。
明明什么样的生活都能选择了。
她到底在翻来覆去折腾着些什么?
她难道也有一个不算豪华,不算辉煌;甚至于有些脆弱,有些卑微的愿望不能实现吗?
难道也有一个无形的枷锁禁锢着她,或者说无形的诅咒困扰着她,直至贯穿她的一生吗?
“我明白了……”
图灵其实想不明白,但眼下已经不需要自己想得多明白了。
现在的事情已经变得很简单了。
【只要战胜母亲,所有事情都会结束了。】
“我答应你。”
【无所谓了。】
【即使是妈妈……】
【我也要赢。】
“很好……谢谢你,图灵。”
玛利亚得知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轻轻的抬起头,望向如歌剧一般隽永温柔的湖畔。
刚刚在湖畔上被图灵火焰凿出的大洞,现在已经完全停止了沸腾,散发着仿佛嘈杂午后除草机驶过一般的馨香草味。
“人说女大十八变,真是不错。”
玛利亚嘴唇抿着,一只手温柔的拍打着自己的膝盖,看起来好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这个一米八几,身材巨大的女人,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如孩童一样笑过了。
玛利亚不会告诉图灵,她自己曾经也是像图灵一样天真纯洁的生活着的孩子。
只不过被命运胁迫着,被命运要挟着,才一步步走到这个地方了而已。
这真的不是自己的错。
每一个从梦中哭醒的清晨,玛利亚都会这么想到。
要是自己有一个妹妹,或者有一个姐姐,而自己当初又恰好在实验室那场劫难中香消玉殒了的话,那么她们也会被命运推着,变得像如今的自己现在一样。
变得麻木不仁,变得冷酷无情。
“图灵。”
“我看着你从小长大直到现在。”
“从我把默卡带到威斯敏斯特那一天开始,如今已过去四年之久。”
“我眼见着你从偏执,变得柔软和甜蜜。”
“从俄狄浦斯式的凶戾,变得温暖且棉韧”
“排除我眼中的你身上,不可避免的被放到利与弊天平上的砝码。”
“我见你如见一株明媚的烟铃花。”
“我植你栽你,却没法把你从烟铃湖旁挪开一步。”
“永远美丽的开着,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玛利亚不动声色的从图灵身边站起了身,来到了庞然大物的敦刻尔克身边,轻轻的踢了踢她。
一朵璀璨的白莲从被揍得千疮百孔的敦刻尔克上绽放出来,灿白的蜡质如流水一样缓缓滴落下来,将敦刻尔克的全身慢慢的覆盖起来。
宛如圣子一样静卧着的敦刻尔克,渐渐的缩回原来的大小,伤口也缓缓的恢复了。
“所以你说你想要死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
“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
“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个事实的时候,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
“所以死不是一件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将临的节日。”
治好了敦刻尔克,玛利亚回过头来,用那双璀璨且淡然的眼眸盯着图灵。
她就这样看着图灵,像看一个普通的孩子。
“图灵……”
“我送这样的你一句话吧。”
“且视他人之凝目如盏盏鬼火,”
“大胆去走你的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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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什么呢……原来是要火流星啊。”
老人揪着他那一缕胡子说道。
“但火流星已经没了,你回去吧。”
默卡眼见着老人又要关门,赶紧把住门把手,焦急的说道。
“不,不是火流星,我还希望您能按我的要求稍微改造一下这个烟火。”
“我可以出钱。”
老人奇怪的瞟了一眼默卡,推门的力道也放松了下来。
“你能出多少?”
默卡流下了一滴冷汗,诚恳的说。
“只要您开口。”
老人笑了,混浊的笑声从他那撇稀松的胡子里,咕噜噜的挤出来。
“哼哼。”
“居然说只要我开口……”
“那就五十万…不,八十万吧。我可以帮你做一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