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要离开的人是没有声音的。
她们往往挑了寻常的一日,披上大衣,出了门,便再也没有回来。
孤独且聪明的人通常会有这样一种感觉。
永远离开的人,和死去的人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敦刻尔克就是这么想的。
在她的印象中,她所亲手杀死的昔日的同僚,她都会有一种,那些人只是出了一趟远门的错觉。
敦刻尔克难免的会因此有些精神分裂,以至于连普通朋友的葬礼都不敢去参加。
时而憎恨,时而惘然。
她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以至于心里一直冷冰冰的,空落落的。
或许是在当初实验室里落下的毛病。
每当敦刻尔克想要去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的时候,她都会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阵痛。
“拜蒙教授,已经到司法门了。”
“在这里下马车,再走五百米就到了。”
巴黎跳下了马车,叫停了司机,走到马车的侧门,放下了下车的梯子,对拜蒙说道。
“司法门……?”
拜蒙走出车门,接过了巴黎伸过来的手,缓缓踱下马车,有些疑惑的问道。
“就是这个巨大的建筑物啦,是不是很壮观?”
巴黎指了指不远处的白色石门,感叹道。
“接下来的路我就没法陪您走了,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我请我一位可爱的同事接下来陪您,可以吗?”
“哦……好的。”
面对巴黎的话语,拜蒙教授的反应似乎有点奇怪。他用他那清浅的眼神遥望着远方的,愣愣的,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么敦刻尔克……”
巴黎刚想呼唤敦刻尔克去陪拜蒙走下去,但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
“喂!巴黎!你怎么还在这里?”
十三门徒之一的第戎挥舞着翅膀,从天而降。平时冷静如水一样的她此时竟满脸焦急之色,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看到巴黎,她也顾不上什么贵族礼仪礼节什么的了。她赶紧冲将上去,凑着巴黎的耳朵小声地说。
“拉克西丝发生大事了……俄狄浦斯带着一万刻俄柏精兵兵临城下,就驻扎在距离拉克西丝城一千米左右的山头上。”
“玛利亚大人叫我们火速赶往支援……”
“我们快走吧!”
听了第戎的话,巴黎的脸色很明显的一白,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好吧……我明白了。”
巴黎焦急的回头对拜蒙说道。
“不好意思,拜蒙教授,事出突然,我们可能没法陪您参加音乐会了。”
“这次就请您自己去吧……如果下次还有机会见面的话,巴黎一定尽全力补偿您。”
“没事,反正我孤家寡人惯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拜蒙说这话时的表情显得尤其意味深长。
“不过,不来梅音乐厅是往那边走吗?这波城人生地不熟的,你们走了的话,我有点认不清路呢。”
拜蒙远远的指向了一个造型奇特的,白色的涌动的火焰一样的巨大建筑,缓缓的说道。
“嗯是的……就是那里。”
话刚说完行,巴黎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既视感。不知怎么,她好像从这位拜蒙的教授身上看到了一种恐怖的恶兆。
焦急的心让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往日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浮现在巴黎的心头。她越发奇怪的端详起这位教授,就好像后者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原来是这样……看来默卡就在那里吗。”
拜蒙迈着细碎的步伐,不紧不慢的走到了巴黎和第戎的背后。他面向不来梅音乐大厅,缓缓的举起了他的一只纤细洁白的手臂,并伸出食指,指向了巴黎两人,以及她们身后的不来梅音乐大厅。
“也就是说,图灵也在那里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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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有请我们本期演奏会最受欢迎的获奖乐团,四叶草乐队!”
“现在,请她们乐队四人上台发言,并由约翰爵士颁发荣誉奖章!”
不来梅音乐大厅里,图灵四人已经演奏完毕,此时她们正和马利安夫妇坐在贵宾席,等待不来梅音乐厅官方发布奖励。
听到主持人宣布的话语,马利安夫妇几乎喜极而泣。荷西抱住马利安夫人,相拥在一起,久久不能自已。
乐队四人也高兴的不得了,她们拉拉扯扯,搞了半天,才终于开始往舞台上走去。
默卡和图灵手勾着手,甜蜜的往台上走去。听到周围的贵族们窸窸窣窣的赞美的语气,默卡满心都是宽慰的欣喜。
你听到了吗……木兰。
那些观众都在感叹巴斯苔特往昔的遗风。
你可以安息了。
此时,图灵仿佛也感受到了默卡的喜悦,不自觉的握紧了默卡的手。
【我说不定,现在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吧?】
图灵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和观众们挥手的默卡温柔的脸,心中好像有什么地方被填的满满当当的,几乎要溢出来一样。
刺激和幸福在图灵的心中,像是一整片由甜浆组成的瀑布。它猛地倾泻下来,将图灵全身淋的透湿。
【以往那些痛苦的,一眼望不到头苦难日子,居然也有终结的一天 。】
图灵抽出自己的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袋,那里的黑眼圈至此已经完全消解了。
从这一天开始,图灵终于体验完了,一个人类赖以生存的一切关系。
师生情,姊妹情,友情,亲情,战友情,爱情。
愧疚,愤怒,悲伤,失落,忧愁,幸福,喜悦,期待。
图灵现在终于可以自称是一个真正的人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了。
恍惚间,登上了舞台,图灵回头看去,却发现安那其还在和约克郡拉拉扯扯,并没有跟上来。
图灵一下子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松开了和默卡尽握的手,准备朝台下走去。
“约克郡这孩子,肯定还是不好意思在公众场合发言,我去拉她上来!”
【如今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多么充满希望啊。】
【我和默卡终于修成了正果。而约克郡也终于在音乐领域上超越了自己,克服了心理障碍。】
【马利安夫妇也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她们还邀请我们,等到演奏会结束的时候去看培育仓的胚胎呢。想必她们以后的生活,要热闹起来了吧。】
【甚至就连安那其,他也终于出狱,靠自己的实力赢得了荣誉。他以后的生活日子,即使只靠这这一项荣誉,也一定会一帆风顺的。】
“等等……别去。”
默卡突然有些心悸,这让他下意识的拉住了图灵手腕处的袖口。
一种沉痛的,不好的预感在默卡的心底发生,这让原本笃信命运的默卡,开始有些犹犹豫豫起来。
“没事,我会尽力温柔的把约克郡带上来的。”
“不上台怎么行,这可是我们四个人的荣誉!”
【一切都在平稳的进行,一切都在顺利的发生。】
【蓬勃的希望,像是荷花淀河畔旁疯长的芦草。叫人迷失,叫人狂乱。】
【让我不禁想到………】
【如此幸福的生活,真的是我有资格享用的嘛?】
图灵兴高采烈的跑下了台,看那样子,似乎是势必要去把怯场的约克郡拉上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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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新婚燕尔,有人江底永眠。”
“图灵,所以我说你幼稚。”
“因为你永远都不能明白。”
“希望是什么。”
“希望是什么?是娼妓。”
“它对谁的蛊惑,将一切都献给。”
“待你为她牺牲了一切,就将你抛弃。”
拜蒙宛如残阳落下山头那般,渐渐褪去了一身残损的陨灭的金衣。
俄狄浦斯那双蛊惑的碧眼,从裂解的backdrop中缓缓探出来,冷漠的盯着眼前已经被惊的目瞪口呆的巴黎和第戎。
“拥抱着你所爱的人和物,一起溺死吧。”
“炽莲螺旋。”
真正的,毁天灭地的红色漩涡出现在了俄狄浦斯的指尖。
狂躁的气旋疯狂的咆哮着,宛如一台钻碎山峦,打通地脉的矿机。它倏忽间扭转了万物,朝着远处的音乐厅狠狠地驶了过去。
它将路上的一切都焚作了灰烬,仿佛天地都为止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