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某一天,无烟区还尚在运作之时。
五个女人,围着中央关着枭神的玻璃罩,缄默的坐着。
她们有的盯着指示器上的数据,记录着今天枭神的情况;有的端着白瓷的马克杯,默默的喝着咖啡;有的则擦拭着手中的烟斗以及其他武器,以备不时之需——总之,她们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说话。
“……喂,大家怎么都不说话啊?”
“虽说工作不说话是很正常啦……但上头只是要我们监视实验体而已。我们五个人监视一个实验体,没必要这么严肃吧。”
“这几天,我看你们这帮人,不仅一直是一言不发的,还成天摆着个臭脸。”
“这样下去,即使我最后没被枭神吓死,我先要被你们这些家伙无聊死了!”
在无烟区仍在正常运作的时期,枭神的收容工作,是α层级中屈指可数严格的。
枭神造型为一只小巧精致的猫头鹰雕像,通常被收容在长三米,宽三米,高十米,体积九十立方米的长方体容器中。
容器内充满了能限制天使行动的冷却液,容器外则全天候配备有至少五名观察员,负责记录其一天的身体数据变化。
白天的枭神,是有形的雕像,夜晚的枭神则会像一块掉进咖啡的方糖一样,不可制止的溶于黑暗。
此时,它和黑暗融为一体。
黑暗中的枭神,非常危险。
它会模仿受害者的容貌和力量,并在恐惧中将受害者猎杀。
为了得到枭神确切的能力,并加以利用,实验室每个月都会派出五名观察员,强行让它们住在枭神所在的概念园区中,并留下生活记录,直到它们全部死亡。
当每晚的黑夜完全降临后,一直到第二天的晨曦升起,这五名观察员,都要和枭神玩击鼓传花的游戏。
枭神看上谁,谁就会被模仿,甚至被攻击。
但枭神通常只模仿那些人格有特点的人类。
“喂喂,二号观察员,陪我说说话嘛,我都快无聊死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份工作的?”
一号观察员的行为,很符合人们对初入职场小姑娘的刻板印象。
她坐在办公椅上,一边擦拭着放在大腿上的弓与箭,一边好奇的对着周围的同事们发出提问。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本来打算进无烟区当个保安啥的,结果魔法水平不够,最后被派到这种无聊的岗位上来了?”
“我啊,我的魔法水平虽然不太行。但你可别不信,我的弓术可是数一数二的好!”
“不是我吹牛啊,你可以在克罗托城十里八乡的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箭术奇才。”
“我的弓矢配上火魔法,啧啧。想必就是奥驰亚家的大小姐——俄狄浦斯,在魔法祭时对上我,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只可惜哦,即使是像我这样的稀有人才,居然都被派到这么无聊的岗位上……这些管理层真是……有眼无珠啊。”
见周围几个人都各干各的,没人搭理自己,一号观察员无聊的撇了撇嘴,继续擦拭起她大腿上那宝贝弓矢。
其实她对这份工作没什么不满意的。
工资不低,又能当贵族的幕僚,面子也上过得去,其实这在实验室里,已经算是相当优质的工作。
只是无烟区强制要求你在概念园区生活一个月,吃喝拉撒都在里面,实在是让人有些难熬。
“一号,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会把自己的研究员证件含在嘴里,这样至少尸体被找到的时候,别人还认得出我来。”
二号看都没看聒噪个不停的一号一眼。
她躺靠着办公椅,两只**错着架在办公桌上,浅浅的抿了一口香浓的咖啡,用冷冰冰的语气回复她。
“你说什么……?”
一号一愣,随即气鼓鼓的皱起了眉。
她被二号这显而易见的嘲讽,弄的有点生气了。
一时间,一股淡淡的火药味,在安静的空间里升腾了起来。
“没看观察员守则吧,新人。”
“枭神会模仿你的人格,尤其是通过你的话语。”
“如果你总是这么大大咧咧的暴露出自己的性格,那么到时候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三号起身,简单开口打了个圆场。
眼神略微一扫,三号发现,一号鼓着嘴,显然还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她慢慢的走到了一号的办公区,来到一号身前,安慰似的拍了拍一号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夜晚来临时,枭神会变得很危险。”
“我们每天晚上至少要有两个人值班。”
“我去进餐口拿一下我们的晚餐,今晚就你和我值班,新人。”
“记住,别多嘴。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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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我问你话呢!三号是怎么死的?”
“明明昨晚就你们两个人值班,你在耍我吗?!”
第二天众人醒来,发现三号已经惨死在了她的办公区。
她被十三根钢笔沿着脊椎钉了起来,钉在了墙壁上。她的脑子被开了瓢,整块大脑的脑浆在墙上炸了开来,在墙上组成一大片鸟翅的形状。
她的脖颈在空中诡异的旋转了270°,就好像传闻中的猫头鹰一样。
“对……对不起,我昨晚真的实在是太困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众人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一号,纷纷都黑了脸。
她们想不明白,怎么可能有人值班时,连同伴被杀了都没发现。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先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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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不要,别杀我!”
“我什么都没看到,求求您!噫!!!”
又是月黑风高的一天,嗜血的死神如期而至。
二号不敢面对暗夜中闪动的鬼影,抛下不知在面对着什么哀嚎的队友,连滚带爬的躲进厕所里。
厕所狭小的空间和致郁的白红瓷砖,不断的扭曲的二号脆弱的心灵。她听到厕所外面恸哭与哀嚎的声音渐渐的熄灭,但她恐惧的心却越发点燃了起来。
致命的压抑,凝结在空气中,催促她从容赴死。
“快死啊,快死啊,我怎么还死不掉,快让我死呀……”
“只要死了,就不用怕了!”
“呜呜呜!”
二号一遍又一遍的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插向自己的颈动脉,希望自己能在被枭神抓住之前失去意识。
天蒙蒙亮了,泉涌的鲜血流了一地,二号终究还是没死成。
一号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厕所门口。她走上前来,为二号治好了伤。
“你这彪子……你怎么还没死?”
二号顶着着深凹的眼眶,扯着嘶哑的喉咙,向一号问道。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呜呜。”
“我太害怕了……我昨天只是躲在我的桌子底下,什么都没看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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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该死。”
“没事……没事的,前辈,撑过今天就好了。”
终于来到了本月的最后一天,一号和二号相互依偎着,她们脸上顶着黑眼圈,想要强行撑过这一晚。
只要撑过这一晚,无烟区就会放她们离开了。
一号手中搭起弓箭,疲惫的注视着黑暗中,每一片可疑的阴影之处。
她强行打起精神,准备和即将降临的枭神搏斗。
但二号却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在极度的恐惧与压抑环境带来的精神错乱之下,二号忍不住对一号愤怒的质问道。
“我说……该不会你就是枭神吧?”
“我早该想到的!”
“每次都是你跟着的人出事!”
“你不是枭神,你是什么?”
“肯定是枭神模仿了你,顶替了你的位置,把大家都杀了!”
“都怪你,第一天来的时候,嘴那么碎!”
“我当时就应该撕烂你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我就应该……我就应该……呜呜呜呜!”
二号崩溃了,彻底的崩溃了。
在这深渊一般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二号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她双手抱头,匍匐着,仿佛巴不得要将自己深深的埋入土地才好。
“爸爸……妈妈……我想要回家……”
“我真的不该来这里的,无烟区这儿根本就是地狱,一座尸骨堆成的地狱!”
听到二号的话,一号一下子愣住了。
她觉得二号说的话很有道理。
但她真的不是枭神啊。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谁呢?
“等等,前辈,有声响,”
突然,一号听到了什么,她急忙低声对二号说道。
“什……什么声响?”
二号被吓到了,哭声都就此止住。
“你…你听……在那儿。”
“羽毛略过地面的声音,你难道没听到吗?”
一号拉满了手中的弓弦,她自认感觉到了枭神的气息。
她鼓起勇气,心想,说不定射击天使,和射击一只飞鸟的难度,也并不差多少。
“我听不到,我听不到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你别吓我了行不行!我真的要疯了!”
二号崩溃的呐喊道。
但一号没管二号崩溃的呐喊,她对着自己听到的声响的方向,使出了吃奶了力气,绷紧了弓弦。
“别怕,前辈,我们主动出击。只要熬过了今晚,我们一定可以……”
满月的弓矢像是毒虫的爪牙一般致命,从一号的手中击发出去。
“喂!你的弓拿反了——!”
但射出的却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什么?”
弓矢朝着一号的反方向射了出去,笔直的射进了身后二号的眼眶。
刚硬的弓矢搅碎了二号的脑浆,在它坚硬的头皮上撕开了一个狰狞的大口子。
血浆与破碎的骨肉,从大口子里迸溅出来,和空气中疯狂扭曲的黑暗混杂在一起,仿佛猫头鹰威武而宁静的羽翼一般,在半空中徐徐展开。
意识迷离的一号,这时候才幡然醒悟。
枭神根本就不是一个有形的实体……而是一个概念。
资料上的全都记载错了。
根本就不是枭神模仿了我。
而是我被黑暗感染,从而成为了枭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