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
“你又把房间弄得一团乱了。”
纯白的房间里，满地都是破碎的被褥。
房间的正中央有一个鹅毛一样洁白的大床，那上面坐了一个如夕阳一样透红的女人。
透红的女人坐在大床——就好像赤红的鸭蛋黄盖在大米饭上。旁观者只要一眼看去，就不禁的往香软美好的画面上联想。
俄狄浦斯推开房门，看向屋内，轻声对着女人嗔怪。
她踮起足尖，抬起足弓，像一阵飞扬的雪绒花，倾尽了她最温柔的脚步，缓缓迈向女人。
女人没有说话。
她只是颦蹙着眉，放下双腿，坐在空无一物的大床上，静静的望着惨白色的墙面。
床上沉默着的美丽女人，有着俄狄浦斯一般蜜枣似的眉眼，俄狄浦斯一般樱桃似的小嘴，俄狄浦斯一般红蔷薇似的头发
——却唯独没有俄狄浦斯一样宽仁温柔的气质。
一点也没有。
她沉默，冰冷，双眼无神，好像没有灵魂的机器。
女人是路西法。
她刚刚配合研究所做完实验。
此时的她，比玻璃还要脆弱，比白纸还要易碎。
“我做噩梦了。”
“心情不好。”
路西法光滑的脊背挺得笔直，板板正正的坐在床上，双手交覆在大腿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天使也会做梦吗？”
“……”
俄狄浦斯坐到路西法的床边，面带微笑的向她问道。
她眉眼含笑，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像挂了糖霜一样甜。
“路西法，做噩梦的时候……你会感到痛苦吗。”
“就像在研究所里被当做实验材料一样痛苦？”
“告诉我吧，就当这是心理治疗的一部分。”
面对俄狄浦斯几近轻吻一般温柔的话语，路西法报以沉默。
两人之间的空间，被苍白房间中原本就自带的一股惨淡的白色气氛所填满。
路西法一动不动，好像对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兴趣。
“抱歉，路西法，我无意要以工作的口吻询问你……”
“我换一种说法吧。”
“路西法，你梦到了什么？”
俄狄浦斯低头想了想，随即歪了歪脑袋，侧过脸来，将鬓角的侧发绕到了脑后，微笑着向路西法问道。
“…………”
路西法垂下眼帘，沉默的思考了一会后，缓缓说道。
“……我梦到我自杀了。”
“就像贝利亚一样。”
它语气冷淡的好像不在说自己的事一般。
“噩梦中，我在研究所的手术台上，不堪折磨。杀了几个研究员后，我逃到实验室的大街上去……”
“最后被闻声而来的杀人蜂围剿致死。”
“…………”
听到这儿，俄狄浦斯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
她嘴角微微颤了颤。
路西法的梦境，合理的就像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一样。
让人心中来不及升起怜悯，就被冰冷的缄默所覆盖。
“哈……”
“路西法，你想出去吗。”
“从这实验室里出去，出去透透气。”
“反正如果是我的话呢，我是想出去的。”
“人都是向往自由的生物。”
俄狄浦斯叹了一口气。
她握住了路西法放在大腿上的双手，诚恳的对她说道。
“出去……？”
路西法转过头来，眼神里多了一些莫名的神采。
她似乎对俄狄浦斯口中的这个词语，很陌生。
又很熟悉。
就像未曾谋面，又似曾相识的美梦一般。
“是啊，出去。”
“每个星期的今天，我都有空。”
“我可以一整天替你待在这个收容所里。”
“而你就走出实验室，去透透气，怎么样？”
“我们俩长的一模一样……那些保安绝对不会发现的。”
俄狄浦斯把手盖在路西法的手背上，轻柔的拨弄着路西法柔荑一般的手指。
她忽然有一种错觉。
眼前和自己长的如出一辙的路西法，就好像自己孪生的胞妹。
她还太年轻，太稚嫩。
所以需要自己的呵护。
“但是哦，我也有一个要求。”
“我希望你能替我去无烟区，帮我和普罗米修斯见见面……”
“哪怕是聊聊天，一起吃个饭也好。”
“只要能亲眼确定他的安全就行。”
“最近，普罗米修斯越来越沉迷于研究了……经常在无烟区里呆着一个月不出来。”
“而我精神又太脆弱……我没有自信在不受幻觉影响的状态下登上无烟区。”
“我希望你能帮我去看看他。”
俄狄浦斯**着路西法的后脑，将自己的额头靠在路西法的额头上，低声细语的对路西法说道。
“你要我代你去谈恋爱吗？”
路西法小嘴微张。
她那双蒙昧的眼眸里，透露着难言的疑惑。
“是啊……是啊，我希望你代我去谈恋爱。”
“如果你愿意的话，做点亲密的举动也没什么。”
“时间会冲淡感情。”
“我只求他还喜欢俄狄浦斯……还喜欢我就够了。”
俄狄浦斯摇了摇头，否认路西法的话。
“……不行。”
“无烟区的那些守卫（杀人蜂和冰蜂），会认出我天使的身份的。”
“而且……要我扮成你，瞒过一个恋人的眼睛……这根本不可能。”
“我是一个天使，不是人。”
“我没有感情，也没有心……”
路西法话还没说完，俄狄浦斯便举起了路西法的右手，轻轻的扣着她的手腕，摆弄着她的手指，将她的手指指向自己的额头。
“不要这么说……”
“你如果需要我的记忆，你大可拿去就好。”
“那样你就能不被认出来。”
“但是听着……路西法。”
“天使不是你没有感情的理由。“
“虽然你在我负责的天使里面，最寡言少语，最无欲无求。”
“但我知道，你也最温柔。”
“你的心跳，比所有天使都要有力量，有温度。”
“你是它们里面最像人类的天使！”
最……最像人类？
路西法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眼中不禁泛起波澜。
蓝色的眼眸好像融化的秋水……在她的眼眶里旋流，打转。
俄狄浦斯不知道，她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但实际上，对于人工智能来说，再也没什么什么称赞，比得上“像人似的”这么一句。
“可我……可我……”
路西法支支吾吾的，不敢和俄狄浦斯对视。
她其实也很想见普罗米修斯。
但心口的位置却无比的烦闷，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样真的好吗？
我只是一个替代品，一个伪物……
俄狄浦斯，你要拿我的假心，去换普罗米修斯的真心吗？
“带着我的心，去见普罗米修斯吧。”
“那些守卫，不会为难半天使的。”
在路西法惊讶的眼神中，俄狄浦斯指了指她的胸口，笑着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