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离被一道题难住，差一点思路，若即若离的感觉很难捕捉。良久，他松了紧绷的神经，轻揉太阳穴，把头脑放空了。
教室里满是拖拉桌椅的刺耳闹音，还算大的教室一瞬间挤得不可开交，他身边的位置空着，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同桌是谁还未知。
他透过人群，一眼看见陆妤。她无论在哪儿很显眼，一瞬间就能夺走人的目光，松垮的校服被她穿出轻盈的体感，领口洁白如新，乌黑的长发耷拉在肩上，发尾微微蜷曲。她温和的干净。
桌椅横冲直撞，嚣张得把人包围，他看着陆妤一点点朝他这边靠近，礼貌地和每一个不小心挨着碰着的人示意。
池离慢半拍地意识到陆妤可能和他同组，人便起身了，出于友好的要帮助对方。
空出来的路太窄，他只能拦在她往前推进的必经之路上，“你坐哪儿？我帮你搬。”
少年的嗓音沉静，有一点点沙砾的暗哑，很好辩识。
陆妤笑着摇摇头，她刚刚才拒绝了几个，太特殊地对待一个人容易露出马脚，有时候她把形象看得比命还重。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嗯，你小心点。”
池离往后退了，让开一条路，然后看着陆妤把桌椅停在他座位旁边的空位上。
他有些好奇地问：“你坐哪儿？”
陆妤直接把座位号给他看，“这儿，应该没错吧？”
池离在那张纸上扫过，缓缓收眼，“那看来我们以后是同桌。”
“这样啊，刚刚有个女生说这位置太靠后，就和我换了，没想到这么巧。”
她眼底闪过短暂的讶异，面上坦然平静，不自觉地露出几颗白齿，低笑。
“嗯。”，池离点了点头，想这确实挺巧。
小插曲转眼就过，两人都没太当回事。
陆妤转过身，要把桌椅塞进空位，留给他一个高挑纤细的背影。桌角刚进入一半，没注意前方一阵骚乱，那人推着桌子后退的太急，把她撞得不稳。
“小心。”，他反应快，下意识把人护住。
陆妤往后倒在了他的臂弯，池离腾出一只手稳住了她的腰，宽大修长的手掌贴上去严丝合缝，掌心温凉。
她颤了下，神经在皮肉里突突地跳，不正常地微抖，她的失态从来都是少有。
陆妤没穿外套，烫热的皮肤与泛凉的掌心之间只隔了一层校服，温热的水泡似要漫过她的颈骨，她抑住了躲开的冲动，贪恋尝到了甜头。
“还是我来吧。”
他很快放开手，脸色寡淡如白水，认真地替她把桌椅都安置好。
“谢…谢谢。”
陆妤不小心咬到舌尖，尾音轻微地发颤。
“没事，其实…我早该和你说声谢谢。你给的兼职对我很重要，我欠你的。”
他欠她的，只因为这样。言下之意不就是倘若他没有跌落，她就始终什么都不是，入不了眼，连被欠的资格都没有。
陆妤脸上的笑一僵，对这礼貌的答话万般厌恶，那怒让渴望蔓延。
她很快让笑弥漫脸色，在外人眼里他们正谈笑风生，关系相当不错，“认识这么久，你客气了。”
他笑了笑，坐回位上，开始钻研那道没攻克的难题。
一双眼黑眸沉静如水，他一向态度认真，专心眼下，不跟风，不妄言。良好的教养刻在骨子里，情欲、贪财、占有欲…这些坏的东西他一概不碰。
这世上真有如此没有弱点的人？
她绝不信，要找到他的软肋，他的黑暗面。他好的一面背后定然和她一样肮脏。认识池离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们是同类人，注定要抱团取暖。
恶劣的心思交缠不休，有另一个她在说话：快拖他下水。
陆妤摸了摸嘴唇，指尖轻抚着上唇，唇珠柔软，下唇饱满，天生适合微笑的唇形，哪怕露出再冷淡的面目，看起来也像是在笑。
“这题你思路好像走歪了。”，陆妤在池离手边俯低了身子，手臂擦过他的袖口，她指了指另一个被忽视的条件，“可以试试从这里入手。”
池离低着眼看了，换了条思路去想，堵塞良久的思路真的一下子通透了，这让他惊喜。
他扭过头真诚地和对方道谢，两人对上眼，才发现离得很近。女孩不染脂粉的唇红得发艳，唇形精致，微笑时美得惊艳。
非礼勿视，他很快偏过了头，“谢谢。”
陆妤微眯着眼，捕捉到一抹从耳后根涨起的红，她满意地笑，建议道。
“别太钻牛角尖，要多变通。”
“嗯，这点你比我厉害。”
她俏皮地挑眉，“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女人很善变。”
池离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都逗笑了，看她的眼神不乱。
真好，他在她面前始终波澜不惊，清澈如深潭。
陆妤轻笑着，没一直纠缠他，埋头做事，两人之间陷入安静。
一种渴望掀翻这安静的戾气在心上包裹，她好想看他卸下这温文尔雅的皮囊，猩红着眼，眼底染上情欲，波涛汹涌的野蛮。
她开始不满足，如果少年摔得更惨烈些就好了， 悲哀到绝望乞求哀嚎，在她面前万般不堪。
那会是怎样的一番风景？他还能站起来么？还能这样从容不迫地和她对视？
父亲很喜欢熬鹰，陆妤记得父亲从会在林野里挑一只性子最凶烈的戾鹰。开始不能和颜悦色，要煎熬他，饿他、渴他、打他…等鹰虚弱到奄奄一息，命运不由自己掌控，只能待在脚边仰视折磨他的恶人，等待死亡。
等苦过了，这时候再去温柔哄他，给他好处，最后一步…则是冷漠地制定好地位高低，这样驯养出来的鹰才最听话，也最忠诚。
等他缓过来，就已经离不开人，接受低她一等身份。
等他知道原来她曾经仰望过他很久，那么卑微渺小，都无法被多看一眼，他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想看、好想看，为此要发疯。
陆妤咬着那饱满红润的笑唇，血味在口腔里弥漫，她的手在发抖，做题的纸页上满是歪歪扭扭的字迹，思路乱七八糟，要被打满红叉。
这是众人眼里品学兼优的第一名，品性温柔端庄的陆妤，她兴奋地撕下面具，狰狞的灵魂在暗处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