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主十年,夏末。
江越沉今年十五岁,是独城一中的高一学生,他相貌清秀,举止文雅,嘴角总是洋溢着开心的微笑,走到哪里都有人向他打招呼,十分受欢迎。
今天是周末,他满怀期待地,想要接自己的青梅竹马回家。
公交车吐着灰黑的尾气,起起伏伏地停在了海边的站台上。
终于结束了冗长的行程,少年伸了个懒腰,跳下车四处张望,发现一位明眸善睐、长发垂肩的少女,正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的沙滩上。
黄昏时分,绚烂的霞光洒在金黄的海岸线上,海风习习,拂动着她的秀发和典雅的背带裙,构成了一幅唯美的画面,让江越沉感到心旷神怡,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连夏,原来你在这里啊。”
他迫不及待地来到连夏身边,闻着她身上幽雅的香气,整个人都很舒缓放松。
海水,正在退潮,有小孩正在家人的陪伴下拾贝壳,还有收拾着户外工具准备归家的人群。几只帆船,正从远方的海面上缓缓驶回来,停靠在岸上的码头。
连夏似乎是空手而来的,脱了鞋子,光着脚踩在泥泞的沙滩上,白嫩的小腿上黏着不少沙子。少女静若处子,略带稚气的俏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一言不发地眺望着海平面。
“你在看什么呢,为什么不理我?”
余晖,依旧是刺眼的,江越沉只能用手护住眼睛。他感到很纳闷,连夏怎么和变了个人一样,明明很开心的样子,却对他视而不见。
他本来就很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自己似乎是坐了很长一段的车程才来到这里,不为其他的事情,只是为了带连夏回家。
连夏既然不想走,便一直陪着她吧。
这时候,身边的连夏终于将目光转向了他,收敛了眼中的笑意,淡淡地道:“你困了?”
江越沉愣了一下,装出委屈的样子。
“当然了,我……咦,我今天都干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累。还有,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温柔体贴的连夏去哪了?”
连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温柔体贴,都是装的,我的脾气一直都很差。”
“我走了。”
江越沉哼了一声,甩了个脸色,真的走了。
看着他懒散的背影,连夏忍不住握住秀拳,磨着牙道:“回来!”
“我现在很难过,只想找一个盒子钻进去偷偷哭一会。”
“你还真的是,想当猫想疯了。”
闻言,少年瞪大了双眼,显得很诧异:“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今天好奇怪。”
连夏再也忍不住,扑哧一笑,笑得花枝招展。
她轻轻地捋了捋长发,手指搭在嘴唇上,露出了一个撩人的笑容,大方地承认:
“我不是连夏。”
江越沉彻底摸不着头脑,他端详着笑容狡黠的少女,确实和连夏的文静与含蓄不是同一个画风,只是,她们明明长得一模一样。
他傻傻地问道:“你是连秋,连夏失散多年的妹妹?话说,你姐姐去哪了。”
“连夏”皱了皱小巧的琼鼻,不满地嘟着嘴:“你在跟我装糊涂吗。”
真可爱,还说你不是连夏!
江越沉像突然开了窍一样,脑海中闪过大胆的想法,沉吟着道:“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不是连夏,而是我更重要的人。”
“哦?”少女秀眉一扬,露出洗耳恭听的神态。
只是她来不及反应,下一刻就被江越沉轻轻抱住,少年托着她滑溜的后背,将自己的额头蛮不讲理地印在她的额头上,紧接着,两个人的唇瓣紧密贴合在一起。
“连夏”失神了片刻,才意识到对方的舌头正在索求着更多。
没有任何的犹豫,她狠狠地咬了下去。
江越沉吃痛,忐忑地松开手,小心翼翼地望着她:“你生气了?”
“你是跟谁学的?”“连夏”低着头,神色平静地打理着自己被弄乱的衣裳。
“这个还用学吗……”
江越沉歪着头,乐呵呵地想再咬上去。
“我是在做梦呀,如果梦里面都不敢去尝试的话……”
“嗷嗷——”高亢嘹亮的叫声,从头顶传来,本是盘旋在上空的海鸥,突然像听到了指挥一样向江越沉俯冲而来,追着他不放。
“怎么了,为什么都来啄我。”头皮都被蹭破了一块,江越沉却怎么也甩不掉这群发狂的海鸥,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去抵挡那白色的尖嘴。
过了一会,这群海鸥终于放过了狼狈不堪的少年,回去觅食了。
江越沉倒是没有什么伤痕,只是为这无妄之灾感到无比郁闷,自己哪怕在梦里面也是这么招人讨厌吗,连飞禽都不放过他。
“现实中,唯唯诺诺。在梦里面,就可以胡作非为吗!这次给你个教训,不允许再动手动脚了。”
“连夏”玩味地抱着手臂,昂着鹅蛋一样的俏脸盯着他。
江越沉像找到了真凶一样,撇了撇嘴道:“就知道是你搞的鬼。”
少女的嘴角划过一抹挑衅的弧度,笑眯眯地道:“你怎么离我这么远,为什么不继续来抱我,亲我。”
“连夏”迈着小脚,哼着轻快的小曲,慢慢地走向江越沉。
“我错了,求放过。”
“晚了。”
又亲咬了一会,“连夏”才放开了恋恋不舍的江越沉,在少年呆滞的目光中,转过身去向了潮水之中,海水正在涨潮,很快就淹过了她半个身子。
回味着唇齿间散不去的芬芳,江越沉心跳得很快,这是他这辈子没有经历过的奇妙体验。
“你到底是谁?”他伸出手,想要挽留对方。
少女没有回答他,而是默默地渐行渐远,日月交替之际,她身上的光影也在不断变化,属于连夏的轮廓也越发模糊,直到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素白色的长裙,纤尘不染。
银色的长发顺着香肩垂落,宛如美丽的飞瀑,风姿如画。
“是她!”
整颗心都被牵动了,江越沉没有丝毫犹豫,随着她冲入了潮水中,只是他奋力踏着浪花,却再也追不上了。
潮水汹涌,让他寸步难行,眼睁睁地看着银发少女消失在水天一色的地方。
悄然响起的播报,唤醒了他。
“独城医院已到站,请拿好随身携带物品,从后门有序下车,欢迎再次乘坐……”
江越沉睁开了双眼,他的目的地的到了。
他拾起滴着水的雨伞,恍惚地走下了车,差点在台阶上滑倒。
梦醒之后,没有甜蜜,也不存在着什么银发少女,只有冰凉到刺骨的现实,无情地提醒他自己的生活是多么艰难,哪怕自己才十五岁,已经压抑到失去了活力。
梦中的那个他,说到底只是自己的妄想而已。他并不是什么受人欢迎的小帅哥,从来都是眉头紧锁、不苟言笑的样子,一看就是一个阴郁的人。
少年的家庭早已破碎,父亲躲债跑路,母亲抛下了他去往大城市开始了新的生活。如果不是年迈的奶奶执意要收留他,他现在只有去黑厂做苦工的命了。
更不要说,他还亲历了两年前的那场惊动整个帝国的大事故,那惨绝人寰的场景,让劫后余生的少年心有余悸,直到现在也摆脱不了那恐怖的阴影。
在大雨中,江越沉撑着一把漏水的伞,淋下的雨滴湿透了头发,黏住了他的双眼,他只是静静地驻留在医院门口的商场,倾听着里面的促销活动。
可惜,连饭都吃不起的他,没办法再给连夏带点什么了。
连夏,自己唯一的朋友,因为先天性心脏病的加剧导致圣泉出了问题,情况不容乐观。事实上,她也刚刚从外地的大医院回来,就连郡城的名医都束手无策。
圣泉,有关人类信仰的源泉,是星神赐予人类的福泽,每个人的圣泉都独一无二。倘若圣泉出了问题,严重程度不亚于癌症。
也许,她的生命已经危在旦夕。
他收起雨伞,甩了甩衣服和头发的水迹,进入了住院大楼。
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
“连夏,我到了。”
病房中,穿着病服的长发少女巧笑倩兮地看着她,温柔地似乎要将他的心融化。
“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