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达克起得很迟,走出街上看时,样样都照旧。他也仍然肚子饿,他想着,想不起什么来;
但他忽而有了主意了,慢慢的跨出步,有意无意的走到街中心的大教堂处。
教堂一如既往地安静,白的墙壁和黑的门。
他想了一想,前去打门,一只狗突然在里面叫。
他急急的拾了一块断砖,再上去较为用力的打,打到黑门上生出许多麻点的时候,才听得有人来开门。
达克连忙捏好砖头,摆开马步,准备和黑狗开战。
但大门只开了一条缝,并无黑狗从中冲出,望进去只有一个老神父。
“你来有什么事?”老神父大吃一惊的说。
“不死人要进城……你知道?”达克说得很含糊。
“进城进城……进得还要我们怎么样?”老神父双眼通红的说。
“什么?……”达克诧异了。
“你不知道?他们已经来过了!”
“谁?……”达克更加诧异了。
“那假娘们还有他的本家哈里,也就是那两个魔导士!”
达克很出意外,不由得错愕起来。
老神父见他失去了锐气,便飞速的关了门,达克再推时,牢不可破,再打时,没了回答。
那还是上午的时候,假娘们消息灵,一知道不死人在夜间进了离罗斯港不远处的萨伦城,一早就去拜访另一位魔导士——那历来见识不凡,自命无所不能的本家哈里。
这是要准备大陆改革的时候了,所以他们谈得便很投机,立刻成了情投意合的伙伴,也相约去投靠不死人,然后大展宏图。
他们想而又想,才想出大教堂里有一座剑皇尤伦的雕像,是应该赶紧革掉的,五百年前,剑皇杀掉的不死人几乎可以堆成一座山了。
于是又立刻到教堂里改革。
因为老神父来阻拦,说了三四句话,他们便将老神父当做是敌人,在头上很给了不少的棍子和栗凿。
老神父待他们走后,定了神来检点,剑皇的雕像固然被打碎在地,而且又不见了旁边用黄金打造的剑。
这事达克后来才知道,他颇后悔自己睡着,但也深怪他们不来招呼他。
他又退一步想:“难道他们已经不知道我投靠了不死人吗?”
罗斯港人的人心日见安宁下来。
据传出的消息,知道不死人虽然进了城,倒还没有什么大异样,老城主还是老城主,不过是改了什么称呼,带兵的还是先前的将领。
只有一件可怕的事情,原来不死人放出狠话,投降不杀!否则就屠城!据说那个阿克塞尔城就是个典范哩!
这还没完,不死人进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每个人配了个黑色面具,据说上面被施了诅咒,只要戴上去,就别想再拿下来。
达克本想进城找他的老朋友打探口风,一听到这事,只得作罢。
但罗斯港也不能说是全无改革。
几天之后,脸上戴面具的人逐渐变多了起来。
最先自然是卡斯,费里老爷,其次便是两个魔导士。
哈里戴着个黑色面具,看到的人大声嚷道:
“不死人来了!”
原来只要戴上不死人发的面具就会被当做其中一员。
达克听到了很羡慕,他虽然早知道假娘们戴面具,却不知道自己也可以照做,直到哈里也戴上面具,这才有了学样的决心,也用个纸糊的面具,上面随便涂点黑色颜料,迟疑多时,才敢在街上走。
人们看着他,他也看着他们,但都不说话,达克当初很不快,后来便很不平。
达克近来很容易闹脾气,其实他的生活也不比之前差多少,人们见他也很客气,酒吧说可以再雇他。
而达克总觉得自己很失意,既然不死人要来改革,就不应该只是这样啊!
况且有一回看到了罗特,更加气破了肚皮。
罗特也将一个面具戴在脸上,而且还同自己一样,用纸糊的面具。
达克万万没想到他也敢这样做,也绝不准他这样做!
罗特算是什么东西呢?
达克很想立即揪住他,撕破他的面具,并且批他几个嘴巴,聊且惩罚他忘了自己的出生年月。
但他终于放过了,单是怒目而视的吐一口唾沫:“呸!”。
这几日,进城的只有哈里魔导士,假娘们原本想着凭借寄箱子的渊源,亲自去拜访萨伦城主,但回过头一想,认为此刻不死人驻扎在那,难免有些危险,于是写了一封长信,托哈里带去。
哈里回来时,向假娘们讨回了四千加索,假娘们于是就有了一个黑色面具戴在脸上。
罗斯港人都惊服,说这个面具能顶一个大将军!
卡斯老爷也骤为大阔,远胜于自己儿子晋升魔导士的时候,所以目空一切,见了达克,也就很有些不放在眼里了。
达克正在不平,又时常感到冷落,一听得这黑色面具的由来,他立即悟出自己受冷落的原因了:要投靠不死人,光说没用,戴纸糊的面具也没用,还得去找不死人寻推荐。
因此他除了找假娘们商量外,再无其它办法。
卡斯府的大门敞开着,达克便怯怯的蹩进去。
他一到里面,吃了一惊,只见哈里正站在院子中央,一身乌黑的长袍,脸上戴着黑色面具,手里拿着的是达克先前领教过的法杖。
对面站着的是假娘们和其他几个熟人,正在毕恭毕敬的听着说话。
达克轻轻的走近了,站在假娘们的身后,心里想打招呼,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哈里没有看到他,因为白着眼正说得起劲:
“我是性急的,所以我们一见面,我总说:头领大人,我们动手吧!直接把对岸的圣灵魔法学院给干掉!他却总说珞珞唧唧之类的——这是不死人说的话,你们不懂。然而这也是他做事小心的地方。他再三再四的邀请我北上,我还没有肯。谁愿意在这小地方做事……”
“唔,……这个……”达克见他一略停,终于鼓起了十二分的勇气开口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叫他早已想好的哈里大人。
听着说话的四个人都吃惊的回过头来看着他,哈里大人也看见了他。
“什么?”
“我……”
“出去!”
“我要投……”
“滚出去!”
哈里大人扬起了法杖。
假娘们和另外三个人便都吆喝道:“大人叫你滚,你还不滚吗!”
达克立马耸着肩,头也不回的跑了。
哈里大人也没追,他快跑了六十多步,终于停下脚步,但心里却犯起了忧愁:哈里大人不准他投靠不死人,就再没有身穿黑色铠甲,手拿银色长剑的人找他一同施展抱负。
他全部的志向,希望,前程,全都一笔勾销了。
至于其他人传扬开去,被罗特之流笑话还是次要的事情。
他似乎没有经历这样的无聊,连脸上戴着面具似乎也觉得没了意味。
为报仇起见,他很想撕破了面具,但也没有动手。
他游到夜间,又到酒吧里喝了几杯酒,渐渐的高兴起来,思绪里又涌现出黑色铠甲银色长剑的碎片来。
有一天,他照例混到半夜,待酒吧要关门时,才踱回破教堂。
啪啦啪啦!
他忽然听到一声怪响,又不是爆竹。
达克本来爱看热闹,爱管闲事的,便暗中寻了过去,似乎前面有些脚步声,他正听,猛然间一个人从对面逃了出来。
达克一看见,便赶紧翻身跟着跑。
那人转弯,达克也转弯,那人站住了,达克也站住。
他看后面并无什么,看那人便是罗特。
“什么?”达克不平起来。
“卡……卡斯府遭抢了!”罗特气喘吁吁的说。
达克的心怦怦的跳了。
罗特说完便走。
达克却逃而又停的两三回。
但他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格外胆大,于是蹩出路角,仔细的听,似乎有些嚷嚷,又仔细的看,似乎穿黑色铠甲的人络绎的将府里值钱的东西抬出。
他还想上前,两腿竟没有动。
这一夜没有月亮,罗斯港在黑暗里很安静,安静到像太古般太平。
达克站着看到自己发烦。
但他决定不再上前,却回到自己的破教堂里了。
破教堂里更漆黑;他关好大门,摸进自己的屋子里。
他躺了好一会,这才定了神,而且开始抱怨起来:黑色铠甲银色长剑的人明明到了,并不来打招呼,搬了很多东西,又没有自己的份——这全是哈里和那假娘们可恶,不准我投靠不死人,否则这次又怎么会没有我的份呢?
达克越想越气,终于禁不住满心痛恨起来,毒毒的点一点头:“不准我投靠不死人,只准你投靠?妈妈的假娘们,好,你投靠不死人,那可是杀头的罪名,我要是告那么一状,把你抓起来杀头——全都嚓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