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鲁姆克,柯文兰联邦的中心之城,自由之都。你可以在其中看见来自不同种族,不同地区的冒险者们在一起吹嘘着自己过往完成的委托,也可以见到人类与食人魔共同行走的奇景。法师,佣兵,异怪,这是吟游诗人的歌中所传颂的文化熔炉,是给予落魄者东山再起的机遇之地。
但这和下城区的老鼠可没半点关系,无论是四条腿的还是两条腿的都是如此。那些只存在于传闻之中的机遇只有在中城区以内才有可能眷顾得到某些幸运儿,而在这之外的领域,就只剩下许多将自己的生命当做一种易碎品的家伙忘我地啃食残羹冷炙。
在这片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无法地带,除了穷人以外就只有被通缉的亡命之徒,开黑市的走私犯,以及一些进行着不为人知的研究的法师会在此处定居。同样地,在此地扎根的也就只有雇佣兵行会,来者不拒地将一切劳动力在这处贫民窟里榨取干净。
而现在,珀伊特看着水坑中自己的倒影:一米八的瘦长身形,略有一些肌肉的四肢,棕色的短卷发还有他那一向表现出木讷的面无表情的脸,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一个比解决掉他的前委托人更重要的问题。
“.....我是怎么过来的?”
珀伊特自认为不是那种记性很差的人。
但也只是自认为,尤其是在夜晚已经到来的下城区。
哒,哒,啪嗒.....
与皮甲一样装有不妨碍行动的加轻装甲板的靴子踏过凹凸不平的泥地和臭水坑,任何一个在图鲁姆克的贫民窟里长大的人都明白夜晚不要轻易出门,除非你也是危险中的一员,而毫无疑问的,现在身上沾满了半干血迹的珀伊特属于后者。少年像只无头苍蝇般在毫无布局规划可言的棚屋之间转悠,看到的都是破窗子里头的微弱灯光:这是向窃贼发出的一种警示,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屋子里不一定有人。
“啊,在那。”
这种不成文的穷苦人之间的规定正是珀伊特去寻认属于自己和另一个人的居所的依据:和自己搭伙过日子的那位喜爱黑暗,说是这会让她想起家乡的景色。于是在下城区中没有灯火的棚屋就有很大概率是珀伊特用以过夜的地方,那只可能是空屋或家。
在这无序的迷宫之中行走了约莫半个小时之后,珀伊特终于在视线的尽头看到了符合此类描述的屋子。他也没办法通过周遭的环境去判断:因为那种东西极其容易被其它的记忆扭曲成另一幅光景。待他走至门前,又在门框上熟练地把藏起来的陷阱拆掉之后方才发出一声感叹:“我记得它昨天还不是在这里的。”
吱呀——————
木门发出的惨叫并不能让在图鲁姆克阴暗面中赫赫有名的杀手皱一下眉头,但却可以让屋中的同居者得知某个既定事实的到来。
“回来了?”
漆黑的屋中突然凭空燃起一簇微弱的火苗,但这足够让发问者的容貌暴露在珀伊特的眼前:一个外表约莫十六七岁的白裙少女,皮肤白皙如同雪花石膏,及腰的如瀑黑发则能让人联想到上好的乌木,那双深邃如海的蓝眼此时正盈满了笑意看着归来的珀伊特,而那双细长的双耳以及似乎是从额头的皮肤之下生长交织出来的藤蔓冠冕似乎都在向其他人昭示着这位少女的本质并不如她的外表一般稚嫩。
“回来了。”
珀伊特进屋后右脚跟后踢把木门关上,全然不顾这让门轴处发出了比刚刚还要凄惨尖利的声音。他凭着印象弯腰拉过火光之外的板凳坐在上头,又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块布来擦去匕首上的血迹。
“你猜得应该是对的,莎恩芮。那家伙没把这事告诉别人。”
一个精灵。就算珀伊特再不关心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情,他也知道精灵在联邦当中极为少见,他们都蜗居在更东边的森林之中,大部分精灵直至死亡都不会踏上人类的领地,哪怕一步。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前的少女与他的关系:在三个月前,自称为沙恩芮的精灵少女请求能够在他的小窝之中借宿一晚,而珀伊特却没有任何理由地,将这狭小空间中的一半长久给予了对方。这件事情在珀伊特看来莫名其妙,但是对他而言却又理所应当——一切都是当时的直觉作祟,而一个不敢相信自己直觉的人自然没资格继续作为一个杀手从事工作。
被称作莎恩芮的精灵少女只是耸了耸肩,表明还不打算这么快就认同对自己的肯定:“他带了多少人?”
“记不太清......四个,还是五个?”
“嗯哼....那就应该是了。如果有后路,按隆道尔的作风不会带这么多人。”
“他很有名吗?”
“让我想想......应该不算?”莎恩芮在回话之时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她此时正专注地试图捣烂研磨器里头的一坨藤蔓般的植物。在他收到了那个商人的莫名其妙的邀请以后,她倒是显得非常熟悉地在珀伊特动身以前给他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的猜测与预估,关于那些东西,只是出门之后的五分钟他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对方若是带了许多人来见自己,那他也就没必要顾虑动手以后的事情。
“嘛,无论如何,人死了就万事大吉。”莎恩芮将手中用来照明的火苗熄灭,隔着张桌子坐在了珀伊特的对面,以这张正对着门的桌子为分界线,就是二人各自的生活区域。在这种距离下,珀伊特可以闻见少女身上那股奇特的,似乎是由多种草药混合而成的香气,他并不懂这其中的原理,就和对方用来照明与其他地方的,所谓的“魔法”一般,莎恩芮与他就仿佛是两个极端:两人都使用着对彼此而言算是无法理解的魔法的力量。
“不论如何,今天你怎么样?”
“今天么......”少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窗外,入夜的下城区一片寂静。
“还是一样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