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区的佣兵工会大厅吵吵闹闹,酒鬼互相用木质酒杯砸破对方的头,各路通缉犯眼神不善地谈着生意与委托。
本该是这样的。
当珀伊特顺着熟悉的路线推开公会的木板门时,他直接拔出了匕首开始戒备周遭的一切。
因为安静,太安静了。
以往那些吵嚷着的大老粗们全都站在墙边双手抱胸地看着彼此,眼里头全是忌惮与犹豫,而那些醉鬼们则被打晕了叠成一摞摆在一个角落里头。这些杀人放火毫不留情的社会渣滓们此时此刻全都表现出了戒备与尊敬,为大厅中央的那个女人。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正对大门而坐,珀伊特进来时她正大口将杯子里的劣质啤酒一饮而尽。
“你就是珀伊特?”看到来者之后,女人反倒怔了一下,随即拿起桌子上的画像不断抬头低头,对照着上面的人脸。
“你就是珀伊特。”在过去几秒钟之后,她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以一种不可被质疑的笃定语气。珀伊特相信自己如果敢在这里否认这个事实,下一秒她就会闪过来给自己一个耳光。
“我就是珀伊特。”他试探性地回答,随后看到这个女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撞翻面前的桌子,撞碎珀伊特退出去是关上的木板门,直接往正步步后退的少年那里,以一种不能安在“走”这词上头的速度缩短二人的距离。
眼见二人越来越近,女人似乎对这种无意义的追逐感到厌烦,突然伸出左手像铁钳一样抓住了珀伊特的右臂。而鬼使神差般的,珀伊特学着自己在梦中所见到的那个男人的方式,将右臂顺着她的力道一抖,反而挣脱了那大得令骨头发出哀嚎的力量。
“你是艾玛诺斯?”珀伊特突然想到这种可能性,下一秒他就看见女人那红褐色的眼睛里头第一次露出了肯定,随后又落实到身体上,点了点头。
“你知道中城区的长途马车站在哪,对吧?”对于这个问题,珀伊特没什么可隐瞒地也点了点头。艾玛诺斯随即转身以那种高速开始往下城区与中城区的交界口那边走,没留任何手势,但谁都知道这种情况是让对方跟上。
直到这时,珀伊特才有闲工夫去打量一下这位佣兵:与双眼同色的红褐色中长发后面披散着,前发则是编成了几个细辫子在耳边。不同于许多佣兵的穿着,她只是穿着没有任何防护能力的一件皮背心与短裤,剩下的就只是覆盖手脚的铁护具,属于那种主动送死的类型。但即使如此,珀伊特也没在她的身上找到任何伤疤:无论是标致的脸,有肌肉的上臂与下肢,还是露出来一部分的,能够看到腹肌的小腹,就好像从来没有武器能够伤害这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一般。
“没必要吧?”珀伊特突然说道,他不是没来过中城区,事实上因为工作原因他对这里的熟悉程度甚至要远高于下城区那边。而艾玛诺斯领珀伊特走的路是离目的地最绕的一条,很难不让人相信这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我是在好奇呢。”艾玛诺斯没有因为这突然的质询停顿,甚至连头也不回,只是让声音顺着风往后飘。“毕竟你可是全图鲁姆克业绩第一的佣兵。”
等下......
“全图鲁姆克?”珀伊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种诡异的情况会出现在他身上,自己只不过是接委托,杀人,交委托,拿钱,走人,然后把这流程重复了几年而已,却成了所谓业绩第一。
“你没看门口那张榜吗?”珀伊特想了想,发现她好像说的是大厅门口那张排行榜,不知道多久换一次,但大部分时间代表着自己名字的那几个符号都在第一那里。
“但那不是下城区的.....”
那不是下城区的排名吗?珀伊特没有把后半段说出口,但他相信艾玛诺斯能理解意思。果不其然,她的下一句话里头已经带了点调侃的语气:“那个是全图鲁姆克的排行,按着资历,委托数量还有成功率来排的。虽然有时候一些踩了狗屎运的会暂时成为第一,但下个月你又会超过他们。上城区和中城区的行会里头有一大批人都想见见你。”
“你肯定没看过那张榜,是不是?因为我就在第五。在见到你的时候是真的没想到那个大名鼎鼎的珀伊特才这么年轻。要知道你接的全是最危险的脏活,而且那个委托数量除以五年,平均下来一头牲口都没你这么勤快。”
第五。他默默地把刚得到的情报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随即在思考着眼前的女性到底是怎样才能保持着这种等同于自杀的装束到第五的位置,在他看来,像艾玛诺斯这样的人唯一有可能的排名是负数——也就是非存活状态。
“你肯定在想,我是怎么赤手空拳地把那帮人打服的。”艾玛诺斯善意地朝对方笑了笑,却反而让珀伊特有些警惕地再度放慢了步伐。
然而女人只是停了下来,用手指关节敲了敲一旁的墙壁,那声音完全就不像是肉体能够发出来的:
“我是一个武僧,至少身体强度上面是达到能自称武僧的标准了。到这个时候,哪怕是贴身的防护衣物都算是多此一举的障碍,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到即时反应——我还真就是赤手空拳把那几个最先凑上来的醉鬼打趴下的。”
直到这个时候,珀伊特才看见对方紧握成拳的手上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流动着,似是液体,也更像是气体。在发现了这件事情以后,他注意到武僧的皮肤表面均覆盖了这么一层物质,或许这就是他们这类人用来保护自己的特殊手段。
珀伊特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在他的认知中再问下去对方不仅不会回答,反倒有可能对他起疑——至少如果艾玛诺斯来问自己的杀人手法时,他一定会有这样的想法。
于是,又在联邦的街巷之中穿行了大约十几分钟,当珀伊特已经不太能够记清来时的路线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