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诺斯带着珀伊特走到了靠近城门边上的一处营地,那些商队们总是会在这一片特地预留给他们的区域歇脚,稍作休整以后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在那里等待着的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以及一个黑发青年,背着把轻弩。
“这位就是珀伊特先生?”矮胖的男人好奇地看向少年,朝他伸出左手来,而珀伊特在迟疑了片刻后便也试探着将他的左手伸向对方,结果动作才进行到一半就被男人紧紧握住胳膊甩了两下:“幸会,幸会!我是巴顿,巴顿·莫朗,商队的负责人!”
这就是所谓的“老板”?珀伊特本能地觉得自己最好不要那么快就把目标给定下来:“我是珀伊特。”
“愿耀光照耀你,珀伊特先生。”一旁的黑发青年友善地笑了笑,随即将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快速地点过额头,胸膛与左膝。
这似乎是某种团体之间留存的礼节,珀伊特记得自己在之前也偶然见到过类似的人做这个动作。
“我不知道艾玛诺斯在路上有没有给您介绍过我们这支商队的构成....如您所见的,现在这里的就是队伍的绝大多数人:我是侦查手与斥候,来自风啸湾的柏林。艾玛诺斯是主护卫,等一下您还会见到我们的后勤保障员米蕊娅。这就是我们的核心成员。”
“核心成员”。
听到这个词之后,珀伊特的手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事实上,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记下来这些名字的人,以往的委托之中他所知道的也就只有目标的明显特征,太多的情报反而会干扰判断。
但工作毕竟还是工作。
“核心成员是指....除此之外还有别人?”
“我们是散户,换句话说没有隶属的商团。所以更多的护卫工作都是短期雇佣一些您的同行来负责的。这一次是因为我们要尝试一条可以盈利的新路线——所以对此感兴趣的狮心领主大人才帮忙牵线找来了您。”
柏林一口气说完了接下来珀伊特原本想问的所有问题,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在这边有独立的歇脚处,货物和驼兽都在那边,差不多要等个几天以后才会出发。在路上,我会慢慢和您讲清楚那些艾玛诺斯没来得及说的事情。”
------
与此同时,因赛克特领。
早晨的冰凉水雾笼罩着这片被巨大雨木的阴影所笼罩的河边土地,雨林当中司空见惯的长期暴雨在昨天刚刚结束,厚大的叶片上所滴落的水珠作为天然的闹钟砸醒了睡在河边的精壮男人。
马奎达迅捷地从泥泞土地之上爬起,看向自己入眠之处旁边的那条湍急咆哮的河流,自己在昨日猎捕到的那头豪猪已经在他休息的时候被其他无力捕猎的孩子与老人瓜分得只剩骨架。
他能嗅到潜藏在潮湿空气之中的血腥味,但是马奎达一点也不在乎。反正在入睡以前,猎物那最美味的心脏与身上柔软的部位就都已经进到了自己的肚子里面,现在的境况还不至于强迫他去计较那一点肉食。
男人迈开步子,将双脚插入到河流之中,一直走到那最深的,足够将身高六尺的他整个胸膛没过的地方才停了下来。足够将坚固的木筏打成碎末的浪直直拍在他的面门上,却无法让马奎达后退半步。
他面无表情地迎着波浪向上游走去,河中的水蛭与食人鱼甚至无法穿透最外的表皮。随着河水的高度开始降低,马奎达看见有几个孩子在那边嬉戏,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交配的欢叫。
他能闻到那股腥气,这里有吃了他的猎物的人。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当那些在河边或是饮水或是嬉闹的人们在看到他的身影时都忌惮地朝河两边的树丛中跑去。
有一个孩子在这过程中踩在了块光滑的卵石上,随着一声尖叫,他的身体与咆哮的水流一并朝着马奎达的方向滚去。男人甚至没有花时间去看清水下的深棕色阴影,只是用有力的胳膊一探,一捞,一甩,便将即将掠过他身边往深水区滚去的孩子扔在了河岸上。至于因为他的动作而产生的裂伤,那是对方需要自己去学会处理的事情。
“阿纳。”
他转过头,朝着岸边一块光滑的巨岩上喊去。
那上面坐着一个老人,肚子和胳膊上的皮肤松弛地垂了下来,光秃秃的头上全是象征暮年的斑点,左边那只染了病而瞎掉的眼睛呈现出病态的奶白色来。听到马奎达的声音,从刚刚开始一直专注于将自己小腿上的水蛭拍下的老人才将完好的那只眼睛转向对方,却一语未发。
马奎达不敢对这个老骨头产生出什么敌意之类的情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互为同僚,更是因为对于三十多岁的自己而言,阿纳所具备的知识让他依旧觉得自己是个稚童。
“安纳克-摩尔哪里?”男人接着问道,这是表示“最强者”的词语,安纳克-摩尔。他依稀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有人用另一种更简短的音节来表示出这个意思,但现在,恐怕就只有眼前的老人还记得这种变化。
他们的文明在衰退,每一代人都在变得更无知了。马奎达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阿纳在一次闲聊中对自己说过的那些:他们的语言正在变得愈加原始而冗长,或许很快,他们就再也不需要语言了。
“这样不好。”他记得老人当时是如此评价,“安纳克-摩尔很强,强到他不需要考虑这些。但还有比他弱的人,他们需要思考。”
但现在,真正能够进行如他话语中所说的那般思考的人物,或许只有阿纳一个人了。
就在这时,坐在岩石上的阿纳也给出了回应:老人先是朝对方呲着自己那发黄的牙齿,这或许是他身上唯一有年轻风范的器官,随后他又抬起头,朝着河流另一边的密林中点了点。
“刃傀在那座石头宫殿里面,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谁都不知道那是怎么出现的。”
因赛克特领除领主以外的十豪杰中最年长的一位,萨满阿纳用流利的联邦通用语如此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