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赛克特领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领导者,或许那些外界的人将安纳克-摩尔视作与他们的所谓“领主”同等的存在,但他也没有能力去对领地内的其他人施加命令。
安纳克-摩尔,或者说刃傀,他是公认的最强者,但也仅仅是最强者。
而在现在的这位刃傀的五代以前,有人曾对他发起过一场独特的决斗。不同一般情况下的二人对决,那一次的挑战者,一共有十个。
十个,这是一同挑战领主的原住民的数量,他们个个身怀绝技,都能在战斗中给领主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但最终还是落败于那强大的刃傀手下。
可是,正如这场战斗与传统不一样,领主所做出的决定也违背了传统。他没有将这些败者杀死,只是留下了一个轻蔑的眼神过后转身离去。这对于那十个挑战者来说,则是另一种形式的终极侮辱。
于是他们自己了断了生命。但那是个象征着屈辱与欲望的位置被创造了出来——有无数的人想要证明自己比那十人更加强大,有无数的人继那十个挑战者的步伐继续着于刃傀的死斗。纵然领主的位置更迭,他们也从未放弃过对“最强”之位的冲击。
但若是在胜利之前就已经衰老怎么办?但若是在胜利之前就已经集不成十人该 如何?这些外乡人的忧郁从来就不是因赛克特人所拥有的东西,他们只需要在衰老之时于人群中振臂一呼:“谁比我更配成为他的仇敌?!”便会有源源不断的新血踩着他们的尸体往那个刃傀所在的“最强”之所更近一步。
也正因如此,他们无法容忍在他们之外还有其他人试图对那位安纳克-摩尔不敬,因为对击败了他们的人表达的轻蔑也一并是在侮辱对方手下的所有失败者。
他们是领主的仇敌,领主的竞争者,是追赶着每一位领主步伐的群狼,也是领主意志的延伸,是他身为“安纳克-摩尔”的活证人。
他们是刃下十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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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奎达与阿纳一同行走在草叶之间,刚刚苏醒所带来的些许迷茫已经因为身边的老人而消失的无影无踪。老萨满今年已经六十多岁,见证了三代刃傀的上位与死亡,他从不会因为那衰老的外表而遭到壮年猎手们的粗暴对待:在这片土地之上,猎手分给老人猎物是一种常态,只要后者愿意分享他们所掌握的狩猎技巧与生存知识。
但马奎达的步伐与姿态已经超过了那种尊敬,转而是一种面对潜在敌人时的小心翼翼,阿纳绝不是因为丰富的知识才一直待在十杰的位子上。他轻轻地转头向那个与他保持两米距离的老者,几只婴儿大小,通体血红的巨型蚊子正停在对方那佝偻的背上,却没有将尖锐口器插入皮下吸干鲜血,而是将其对准了男人。
只要自己身旁的独眼老人一声令下,数百只血蚊便会从密林里飞出,将一切猎物化作干瘪的尸体。马奎达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曾目睹过那些想要挑战萨满的人的下场,那时阿纳正值壮年,能够徒手撕裂鳄鱼的脊柱,现在他虽然体衰力竭,可与血蚊的沟通却不减反增。
“安纳克-摩尔,一个去了那里?”马奎达磕磕巴巴地用联邦通用语问道。
刃傀与他的继承人都会说因赛克特方言和通用语,因此十杰也必须在这一方面尝试胜过他。
“他一个人去的。”阿纳点了点头,身上的蚊子们却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飞走,“那座石头建筑在三天前出现在饿鬼与我们这边的边界,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马奎达皱起了眉头。
“饿鬼捣乱?”
“不知道,我说了,不知道。”萨满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抬起头用那只独眼看向东边,那是饿鬼们的领地方向,“刃傀也不知道——他太年轻,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很多事情,就又得死去。”
经由他这么一说,男人才想起来,这一任的安纳克-摩尔在两个月前才刚杀了他的父亲,上一位安纳克-摩尔。如果马奎达没记错的话,这一任的领主才只有十六岁,听阿纳讲之前的事情,似乎现在的这个安纳克-摩尔是老萨满记忆里最年轻的一个。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对方话语里面所包含的情感。
“不是好事?”
“不是好事。”这一次老人点了点头,“每个刃傀死的时候都太年轻,下一个刃傀的血总是热的,不够冷,思考不了一些问题,没到那个年纪都死了。会有问题。”
“没有外来人和饿鬼烦我们。”
“因为刃傀强到不需要思考这些问题,而且问题和饿鬼们没有关系。”老人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马奎达从未见过的情感,“有些人已经不知道方言怎么说,十杰里头就只有我能这么快地说通用语,写几个字了。”
“你走路比我们吃的肉都要多。”
“不是原因,马奎达,你也年轻。你和刃傀一样,都还没到年纪,还看不到问题。”
阿纳坚决地摇了摇头,随即就看到原本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已经开始朝着东边走去:“干什么去?”
“找安纳克-摩尔。”
或许正如老萨满所说,马奎达确实还没有看到他所说的“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事实上,他甚至都听不太懂对方所说的那些问题到底有没有发生,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会这么下去。
血是热的,那在冷下来前总得干点什么。男人转过头来接着说道:
“你也过来。你知道对安纳克-摩尔说什么,你说问题,他听,然后一切都好了。”
可是老人听到这番话后,并没有如马奎达所愿地动起来。恰恰相反地,阿纳只是笑了笑,随后缓缓地摇头,这时候萨满背上的那些血蚊才开始动了起来,它们嗡鸣着飞到了半空中,恰好把马奎达要去的方向封锁住。
“哪也别去。”老人不容置疑地说,“血蚊说接下来有许多事情,所以我们哪也别去。那边不会有问题——他是刃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