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人的单方面闲聊以一种诡异的沉默结束后,珀伊特站起身来,走回了那座二层楼房之中,似乎是打算再睡一觉来补足精力。
而等到确认了对方真的走远,也不可能再听到从仓库中发出的任何声音以后,柏林才终于控制不住地瘫倒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从各个毛孔之中冒出。
就好像他刚刚经历了什么生死瞬间。
但从事实上来讲,以柏林的感知,他确实是不止一次在生死线上徘徊——就在于珀伊特交流的那十几分钟里面。
“哈...哈.....哈啊....真是毫不留情啊.....”
颤抖的手摸上脖颈,上上下下抚摸了每一寸皮肤好几遍以后,青年采用这种最直观原始的方式来确认自己的动脉与喉管都在正常地工作着。直到这时,柏林才真正地敢于确定“自己还活着”这一现实。
不只是喉咙,还有心脏,脊椎,手腕上的动脉以及发力的肌腱。柏林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能够在对方那如同觅食的野兽一般的视线中如此从容不迫地讲述着所谓过去。
在那短短的十几分钟里,珀伊特至少有五次盯上了他。只要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在那种极近的距离之下,杀手下一秒就能够让他无声地死在这里,直到第二天的早晨才被人发现。
柏林自认为他说的那些没有什么问题,都是能够通过最简单的逻辑链条推导出来的事情。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意识到刚刚那个坐在自己旁边的少年非常地难搞,而且是另外一种层面上的难搞。
“根本就是毫无理由的敌意,不是因为我的话语有漏洞,也不是表情出了问题——他的思考能力没有到明确地辨别真假的程度——完全就是凭着直觉与本能横冲直撞....”
柏林明白,是对方所谓的直觉让他现在还能活着去想这些事情。一旦那种形而上学的东西在关键时刻被继续延伸了下去,那么珀伊特绝对会杀了他,哪怕明面上毫无理由。
“狮心派来的家伙果然不简单,从身手到目的上都是如此....这该死的政治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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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珀伊特也一直觉得有哪里出了问题。
很怪,总之就是非常的怪,怪到他甚至都不能用一个明确的感觉去概括。
就在柏林说着那些毫无意义的前半生过往的时候,他的直觉就跟失灵了一样来回闪烁了五次,就和莎恩芮之前庆祝她八十岁生日时候所使用的闪光戏法一样。搞得他每一次都不能确定到底要不要出手。
至少这个人有问题,珀伊特依照以往的经验下了定论,将柏林说的那些他完全找不到破绽的东西抛到一边去。而踌躇了片刻过后他又再度对那个黑发青年追加了一条评价:但又不那么有问题。
时候还早。他如是安慰着自己,就目前来看那个矮胖的巴顿就是所谓的老板,但还不能够妄下定论——说到底,他才和这个商队交流了半天不到。
但至少有一件事情是可以先确定下来,那就是自己现在急需完好的睡眠。
珀伊特翻身上床,闭上双眼,数秒之后就陷入了无梦的黑暗之中。
.....
.....
肉体毫无意义。
灵魂亦是如此。
莎恩芮默念着在她记忆中扎根的,那些如同教条一般的理论,在她需要自我残害的时候,最能够帮她下定决心的居然还是那些噩梦般的日子里的话语。
将几块骨头碎片中最锋利的挑拣出来,避开大动脉的位置,朝着脚踝刺下去.....!
“唔......”
莎恩芮咬紧嘴里头的布料,逐渐适应了疼痛。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尽可能地刺得深一些,等触及到明显的硬物之后,开始扩大伤口.....
即使缺失了法术书,莎恩芮依旧可以凭借着在女巫集会中所学得的知识进行简单的止血。而将自己的脚踝切开,直至那一段区域可以彻底看到骨头这件事情要比预料中的难以实施很多,尤其是在骨片的锋利程度不过是矮子里面拔将军的时候。
当她好不容易在暂时止血的情况下将那块腿骨周遭的血肉都剔除干净之后,体感告诉自己已经过了接近半个小时了。
“那么,接下来是最后一步了.....”
吸血鬼的居所位于这座城市的中心,一个残疾的俘虏自然不可能盯着那些不死生物的感知逃离出去。就算她能够侥幸做到这不可能的一切,之后在错综复杂的幽暗地域之中如无头苍蝇般乱转也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因此,打开脚镣只是第一步。
莎恩芮曾在 ara-vik 的教导之中学习过关于此类精灵风格的建筑布局,一般来说二楼会被当做储物室来使用。想必吸血鬼还没有谨慎到将自己的法术书随身带在身上,也没有如此的癖好才对,不然她在被屈辱地当做某人的替代品的时候就应该能从那并没有多少储物空间的长裙上感知到才对。
深吸一口气,不许退缩,不许安逸,放弃对身体的执着,莎恩芮从没想过 ara-vik所制定的这些戒条会在此时给予她信心。谁也不能确定吸血鬼何时回来,已挖开的血肉不会再长回,没有退路,将施法的手对准裸露在外的骨骼——
“.....酸液喷射。”
刹那之间一股强酸自手掌中喷涌而出落在腿骨和周遭的皮肉之上,发出“嘶嘶”的腐蚀声!其对神经的施虐让莎恩芮再度咬紧了那片从裙摆上撕下来的布料,可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不断被腐蚀的身体,是的,虽然这种酸液无法腐蚀构成脚镣的金属,但完全可以溶解自己的皮肉!将脚掌切断之后她便能够重获自由!
就在周遭的皮肉与那块腿骨彻底被腐蚀殆尽以后,没有任何犹豫地,莎恩芮用手包裹住了并不平整的断面,也不顾上面还有强酸的残留。她不是傻瓜,这种伤口并非自己所学的小技巧可以应付的,在这种关头还需要对自己更狠一些!
“电爪!”
噼啪作响的雷电自手中涌现,笼罩起断面。这个小型电击法术让使用者兼受害者不出所料地被麻痹了几秒钟,但在这之后,当手掌移开时,恰到好处的热量彻底地止住了血液!
“呼啊......呼.....”
直到这个时候,莎恩芮才松开口中的布料,如释重负地大口吸着气缓解疼痛。即使不去摸也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额头上全是冰冷的汗珠。
但这无关紧要。
她自由了,至少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