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对昨天的规划怎么看?”
已经到了衰季中期的图鲁姆克刚好停留在一年中气温最舒适的时间里。珀伊特和艾玛诺斯并肩走在中城区的街道之上,向着他之前曾去过一次的总行会大厅走去。
在昨天晚上的交谈过后,珀伊特没有于回笼觉中再看见那些人影。而也就如他预料的那一般,当他再度苏醒过来的时候,之前的那种疲劳已经被清扫一空,那种他所熟悉的世界再度归来。
坏消息是,他比平时晚起了至少两个小时。
好消息是,他刚出门就看见了同样是这个时间点刚刚醒来的艾玛诺斯。
于是,顺理成章地,恰好不知道要去做什么的珀伊特便跟着对方去行会那边取这一次委托的具体合约以及其他文件。
至于昨天,柏林与米蕊娅对他所讲解的计划,他个人觉得自己是没有什么反驳的资格的——至少一切方面听起来都很合理,更何况对方已经不止一次进入过因赛克特。
在相关领域的问题上听从具有更多经验的人的指挥,这一点对于珀伊特来说并不是什么需要特别强调的事实。正如同上次前去面对吸血鬼时他会先咨询莎恩芮的意见一般,除了如何快速地将敌人一击致命以外,珀伊特都很乐意将“思考”这种高难度行为甩给别人去做。
“我没什么意见。”
“我也一样。”艾玛诺斯扭了扭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个距离下,珀伊特能够闻到对方身上那股不算浓郁的黑阳蕨气味。虽然确实听说过有些人用这种植物当做熏香来使用,但在看到从对方裤袋里露出来的几根卷烟,他觉得对方并不是在那些人中的一份子。
一个人的气味比他的外表与言语都更加具有说服力。他总是能够记起这种不知道源头是谁,但又莫名地能让人信服的话来。
“柏林和米蕊娅就是我们队伍里头文化水平最高的两个了,我就只负责做好我的那部分,随机应变就好——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在艾玛诺斯看不到的地方,珀伊特摇了摇头。他对这种想法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同——既然有变化,那就应该把这些变化也一并考虑进去才对。至少他在执行委托的时候绝对不会只踩一次点就轻易地开始行动。
二人如此闲聊着,几乎所有的话题都是艾玛诺斯一人给出,然后在杀手那近乎敷衍的回应中一个人自言自语下去。每当行走在人群之中时,珀伊特就本能地想要将周遭的一切都纳入自己的感知范围中以防止突如其来的袭击,这件事情明显比交谈更值得投入精力,而且也是他一直不愿意从下城区挪窝的主要原因之一。
于是,就在十几分钟以后,珀伊特进入了图鲁姆克,亦是整个联邦范围的雇佣兵行会的总部,“虚实之厅”,第二次。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太仓促,意识也不是很清明,又是过了正午才到达那边——这个时间对于在这里讨生活的雇佣兵来说已经算是极晚的时间。而这一次,珀伊特才真正地见识到,一个与下城区的分会完全是两个世界的总会。
能容纳数千人的大厅当中所有人都是吵吵嚷嚷,有一部分人在正对着大门的柜台那边询问事项,或是为自己的新生涯进行登记。而在大厅两侧的却并非是下城区中可以见到的委托板,却是一个个标有了数字编号的漆黑入口,珀伊特猜那是某种魔法效应,让里面的情况被完全与外界阻断。而就在他的左手侧,一道通向二楼的楼梯无人把守,但当珀伊特将视线转过去的时候,他明确地感知到了有不止一道视线从四面八方盯上了他。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官冲击让珀伊特本能地感觉到不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里不需要担心下一秒被自己的同行抹脖子,每一个人说起话来都比下城区里的那帮人还更加放肆一些,从音量上来说。
“这就是‘虚实之厅’,虚幻中的美梦在这里都有可能成为现实。”珀伊特顺着武僧的视线看去,在那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三幅更大的,他曾经在分会长的房间中看到过的人像:狮王,疤脸,还有那个谁都不知道是什么人的阴影。
“二楼是管理层所在的地方,据说有一些佣兵会因为他们的价值而获得上到二楼的资格。那边向下的阶梯则是通向地下酒馆与补给处,也是行会除了委托报酬提成以外的一大盈利手段。”
“至于那些入口,那里面会自动通过进入者的登记信息给他们分配一位接待员,之后这个佣兵的接待员永远不会变动,除非因为意外而死。那些接待员全都是经过了特殊的培训,以此能够记住数百位客户的个人信息并为他们分配新的委托。”
“所以他们也会分配暗杀任务?”
正在一脸兴致勃勃地为珀伊特讲解这由数代领主所打造的总部的艾玛诺斯在听到这个问题时愣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沉思当中,过了几分钟后才犹豫地回答道:“不...应该并不会,至少我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所以自己干的那些事情基本上是特供给下城区的....珀伊特能够理解这其中的缘由:毕竟下城区的成员成分更加复杂,而且死得自然是越多越好。
又或者说,既然那些接待员会根据自己客户的信息来筛选出最适合他们执行的委托,那么这些满怀着联邦梦的青年们自然不会喜欢所谓的有损尊严的事情。
可雇佣兵到底哪来的尊严?收钱办事的狗为什么需要这个东西?既然想要尊严又为什么要来当雇佣兵?
珀伊特没想明白这些问题,于是索性两眼一闭,看着艾玛诺斯走向其中一个入口处排起的队伍,自己则找了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角落待着。
【啊,你在这里啊。】
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却依然找上了门来,他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无精打采的中年男人在朝他说话。还没等珀伊特确认对方是不是认错了人,男人的手先抬了起来。
————那一刻,危机感支配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发了疯般地朝着珀伊特输送着唯一一个最理智的决定。
逃。
自己绝对能够割开眼前人的喉咙,直觉告诉他这一点会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容易。但是这依旧会晚一步,在珀伊特进行完自己的动作之前,眼前这个不明存在的目的便会达成。
所以,逃————
法术构成的热量开始扭曲起空气,在因为波动的气流之中,珀伊特看见了对方的脸正在发生变化:某种不正常的青灰白色以及鱼类的鳞片覆盖上了男人的皮肤,紧接着对方就如一滩软泥般原地开始了溶解。
而在那张脸彻底融化以前,停留于其上的,是一个混杂着不耐与烦躁的违和表情。
【烈焰风暴。】
随即,一切都被火焰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