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我们的上一次见面,这一次我们都要不知所措得多——但事实则是,一点点的惊喜才更有助于交流。】
洛耶毫不见外地在那张光秃秃的床板上落坐,那也是这屋子里头除了尸体以外唯一看上去能够坐人的地方。而珀伊特对眼前这个家伙的一切言语与行为都只做出了唯一一个回应:他飞快地从腰间的口袋里掏出根短弩箭,装填,发射。
——咻!
随着两声闷响,那根弩箭没有将洛耶毫无保护的喉咙洞穿,而是钉入了那从来没有人维护过的木棚墙里面——这是第二声,第一声则是洛耶抱着头跳下床,结果反而磕在了正中央的那张桌子上所发出来的。
对于珀伊特来说,在这间房子当中除了他和莎恩芮以外的任何人都可以被当做敌人来应对。
【嘶——————】
魔鬼蹲坐在地上,捂着额头上的淤肿,一边发出夸张的吸气声。然而在他的手捂住伤处以前,珀伊特就看见那块淤青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愈合了。
【我记得自己是让你不要动手来着,结果你还是动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动作与言语已经到了连本人都看不下去的地步,洛耶没过几秒钟就又再度站了起来,无趣地挥了挥那刻意设计成滑稽样式的宽大袖子。
是啊,自己为什么没有继续?直到这时,珀伊特才意识到反常所在:自己为什么在第一发打空了之后就没有再做出任何其它的举动,等着对方蹲下又站起,说出那些他完全听不明白的话来?
【想不明白的事,就别去想了。】魔鬼这回坐在了桌子上,他似乎对于自己所处的姿势有一种偏执般的追求。他的这句话让珀伊特连产生那些无序的思索的念头都消失殆尽,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让杀手继续紧绷着身体,时刻准备对一切攻击作出回应。
至少他现在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眼前的这个“东西”确实是他现在难以去面对的,而且有能力去控制他的想法。
能够认清现实并不是什么值得感到耻辱的事情,更何况珀伊特压根不知道耻辱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说过,要祝贺我们的友谊,只不过那个时候你走得有点太急......】洛耶的上身迅速向后仰去,狼狈地在桌子上面翻了个跟头,这才躲过第二根弩箭。珀伊特发现自己的想法并非是被强令禁止,而是其产生的速度被拉长了数倍,就好像他现在又开始思考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还毫无头绪。
“你在说废话。”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珀伊特将之前他曾在小酒馆里对那个商人说的话又给魔鬼重复了一遍。没人能在他眼前说一大堆毫无意义的废话以后还能得到他的耐心等待。
【得了,得了,我看出来了.....】青年不耐烦地甩了甩头,随即将手指抚上了自己的左眼眶,随即向着更下面进发————
然后,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就像拔开空瓶子的木塞一样,“啵”地一声,那颗翠绿的眼珠连着其内部的神经一起被摘了出来,在空洞的眼窝中只有橙红色的混合液体残留,甚至不足以滴落到地上。而作为这个行为的发起者与承受者,洛耶本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好似他拔出来的是别人的眼球一样。
【这个作为友谊的证明,很酷吧?】
他猛地抬起头来,手里握着自己的眼珠,血淋淋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激动而开心的笑容。这场面的诡异程度让珀伊特本能地后退一步,却诞生不出逃离的念头来。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洛耶的头保持在那个原先的角度,身体却违和地如平移一般动了起来前冲到珀伊特面前,那只握着眼珠的拳头直直地打在了少年的左颧骨上。
“————”
珀伊特很难描述清自己在那一个瞬间到底看到了什么。那一拳似乎比吸血鬼的重击还要来得更加猛烈,直接让他的视觉系统当场失灵,恼人的蜂鸣声也随之而来绕在耳边迟迟不去。可也就是在这些感官系统被剥夺的同时,他却看见黑暗的眼前蓦地闪过无数扭曲的人影,各色的光芒交错变为一片虚无————
当珀伊特重新取回意识,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他发现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包括站在他旁边的洛耶,那只被扯下来的眼球依然好好地待在对方的眼眶里面。
【现在,把你的眼睛闭上试试。】
未完全清醒过来的身体在进一步思考以前就已经做出了行动,当珀伊特闭上双眼以后,他发现预想中的黑暗并没有来临:取而代之的是模糊的周遭,以及在灰色的团块之中格外明显的深红色光芒。
【那是我。】
深红色的光芒朝珀伊特挥了挥手,随即后者立刻睁开了双眼,而诡异的世界便也回到了原样。他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被魔鬼击中的地方,但那里除了皮肤的柔软之后便只余颧骨的坚硬触感,再无他物。
【不用多想,对于你来说,这个‘第三眼’就是不存在的:因为你除了在使用它的时候,便无法通过任何方式去感知到它。】洛耶用手指敲了敲左眼,他的眼球就那么睁着任由指甲挤压,没有半点反应。
【这算是我对你的一点小小的赞助,透过它你可以看见法师的本质——也就是他们擅长使用的法术类型,虽然说那是理论搭建起来的高塔,但灵魂上面的影响也是必定会存在的。当然,除了这一点以外也就没什么别的作用了....或许你可以看看自己适合什么法术?天赋这东西毕竟是客观存在的嘛。】
就像来时一般突然,没有任何铺垫与征兆地,洛耶在说完那一堆话后凭空消失在了珀伊特的眼前。
而珀伊特则是觉得,今天自己所遭遇的莫名其妙的事情未免多得有点过了头。
相比之下,那铺了满地的尸体更让他觉得自己身处现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