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内部的人员有着自己的一套分工:作为斥候的柏林会站在那捆绑货物的驼兽身上所设立的踏板之上,持续地向警戒着各个方向,而珀伊特则是每五个小时与他换一次班。艾玛诺斯则负责与护送的佣兵进行交流,并且凭借着那良好的方向感确保队伍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进。
米蕊娅在他们尚未离开图鲁姆克的界域之前还会使用一些预言系法术来测定有可能遭遇的风险,在正式进入到因赛克特的边界后就没使用过任何法术,转而用她的学识储备来避免有人触碰到有毒的植物。
至于老巴顿,这个年过六十,看身体更像是个矮人的男人则一直待在驼兽的附近,应该是负责引导驼兽及时改变方向。这种相对安全的职位分配,以及在这之前相处时所表露出来的种种都让珀伊特可以确定这便是自己的目标。
或许今晚他就可以动手。
他们已经启程了数个小时。驼兽的身躯虽然看似笨重,但实际行走起来的速度却极快,再加上图鲁姆克的位置在领地中本就偏西,所以当傍晚来临时,他们已经正式地进入了因赛克特的外围。
但就算只是才刚进入这片传闻中的魔窟,珀伊特也能够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来。
他们现在是在雨林之中。
就算是不识地理图集的文盲,珀伊特也会因为工作原因了解一些七大领地的整体环境。柯文兰联邦的生态环境一直是让生态学者赶到奇妙地一大特点,图鲁姆克是存在森林的大片平原,塔里领多山地与针叶林,河湾领顾名思义有着被诸多河流分开的丘陵,尹迪思领则是遍及全领地的巨木森林和沼泽。但与这些领地全都不一样的是,因赛克特是一眼就能让人感到不对劲的潮湿的雨林,即使是在白天,耀光所照耀的地方也因为巨木的树冠遮挡而所剩无几,更不要说随处可见的蚊虫与藤蔓。
“克雷克斯那边的气候是出了名的温暖潮湿,即使在死季,龙都下的依旧是雨。”刚从驼兽的最高处下去,珀伊特就听到了在一旁的木踏板上坐着的艾玛诺斯的解释,看样子她作为一个多次在因赛克特边界进行走私活动的人已经对这种诡异的地形见怪不怪了,“我之前遇见过几次因赛克特人,无论男女他们都是处在一种极其恍惚的状态,两眼充血,却又对此习以为常。不过那几次都只是在别的领地内,因此双方注意到了彼此也没有起冲突。他们的领主似乎有着命令,让所有原住民都不会离开他们所居住的地方。”
“奥布韦斯利的人确实都是挺有本事的。”巴顿接过了话茬,此时他的脸色已经要比早上出发时好上了太多,正轻轻地拍着驼兽的脑袋,“只有因赛克特的领主是世袭制度,而继承方式是让后代把自己杀了。哈!说到底领主在这边和最能打的是一个人,自然没人敢不服。”
珀伊特没有参与这闲聊之中,虽然按理来说在换班之后自己就可以休息,但他依旧凭着自己的感知能力在四处侦查着。即使如此,他也听到了巴顿与艾玛诺斯所讨论的内容,也对昨天晚上那两个人影对男人的怨气有了一个了解。
但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够杀死柯文兰的领主?从男人身上传来的那股熟悉感,以及他所展露出的为数不多的技巧都可以让珀伊特确定,那是自己的同行。但这就是问题所在:每一位因赛克特领主都被公认为是七大领主之中最专精于战斗的,一个暗杀者是如何在跨越了蚊虫与瘟疫遍布的雨林,潜入了仇视外界的原住民的聚落,一直到领主的巨塔之中将匕首埋入对方的喉管里?珀伊特尝试着去想象自己遇到这种情况后会怎么做——这是他通过过往事迹去评价一个人的实力的通用手段——但无论如何,他得出的结果都是自己不可能做到。
或许之后可以问一问他。
在不知不觉中,珀伊特已经不再对那种虚无感产生抗拒,可能是适应,也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所谓的同性相斥。
“————”
就在珀伊特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站在驼兽背上进行侦查的柏林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哨音。刹那之间,利爪团的佣兵与商队中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行动起来,围绕着驼兽连成一圈向外部警戒:这个声音只代表一样事物的出现。
原住民。
【砰!】
就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空档中,有什么东西回旋着划破空气飞来,在珀伊特旁边的一个佣兵头上列成一地碎块。在那声爆响过后,受击的男人应声倒地,在皮革制成的头盔下面流出的不仅仅是血液:他的头就如同过熟的瓜果那样被打碎了。
而那个仅仅凭借着速度就隔着防护击碎了露骨的东西,当珀伊特向地上那堆自毁的残渣看去时,却发现只不过是一根粗大的木棒槌而已。
【——————】
“有血蚊,点驱虫香!”
在这之后的,是铺天盖地蜂鸣声,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而当艾玛诺斯当机立断地发出指令的同时,米蕊娅已经从腰间的小包当中拿出一簇香料点起。棕黄色烟雾不消几秒就腾起包裹住了所有人,在烟雾的边缘,珀伊特依稀能看到有什么婴儿大小的生物坠落在地。
特制的毒药。他能从气味中嗅出来。
“干扰视线,同时让血蚊退却,这下子基本上好对付许多了....”
已经从上方跳下避免成为活靶子的柏林如此低语着,他们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而按理来说当烟雾腾起之时事情就已经解决了大半。
....不对。
那阵嗡鸣声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但这反而让珀伊特更加地不安起来,在烟雾之外的密林中有什么东西还在,而且不是什么所谓的“原住民”便可以概括的货色。他看向不远处的波萨科,佣兵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不甚明了的东西,本能地举起了绑在手上的圆盾,随后————
【轰隆隆隆隆隆隆!!】
有什么东西直接从密林的深处冲了出来,其速度之快让已经聚集的烟雾被气浪冲散,那个影子直直地撞上了举盾的佣兵队长,又前冲了一段距离方才停下!待到烟雾散去,众人看向那影子的终点,却一时间都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看上去还没有睡醒的男人,全身上下只有条破布遮羞,而在他的手中的是那颗波萨科的光头,后者似乎是被他抓着在地上犁了数米,身体则在这高速运动的过程中与头颅分离。
“我说过的。”
在重新出现的铺天盖地的嗡鸣之中,夹杂着句熟悉的联邦通用语。烟雾散去以后,珀伊特终于看清了所谓的血蚊:如婴儿大小的猩红巨蚊,尖锐的口器之上闪烁着寒光,密密麻麻地结成了一张暗红色的巨网。
而在这巨网的底下,则站立着一个看上去快要入土的老人。
“马奎达,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就在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