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伊特知道,自己眼前所站着的就是这次委托的目标。
【是的,看看他的眼神吧,那是已经明白自己成了猎物的眼神。】
就如男人所说的一样,自己眼前的斥候已经将手放到了腰间挂着的未出鞘的匕首上,只要自己做出些什么具有威胁性的动作来,那么在二人之间便会立刻爆发出一场快速而果决的厮杀。
【你要怎么做,小子?】
光是从柏林摆出的那种姿势来看,珀伊特就知道他在现在的白刃战上并不是自己的对手:那种无论是步伐还是虚握武器柄部的方式,都是为了挥舞短剑而设计出来的。
因为装填弩箭或是拉弓而强壮的臂膀确实可以凭借着出色的臂力,以及身为斥候良好的动态视力在近身搏斗中同样占据上风。但很可惜的是,这虽然也适用于更短的匕首,却依然不如专门为了此种武器而总结出来的技艺。
三分钟,这是珀伊特做出的判断。就算柏林能看得清自己的动作,也只需要三分钟就够了。
可是他在这让人感觉长达一整个纪元的对视之中却率先眨了眨眼,这种动作除了主动露出破绽以外还有更多的是交涉意味。
“艾玛诺斯呢?”珀伊特率先问道。
杀手看到一丝迷茫在柏林的黑色眼珠里闪过,随后对方的肌肉——无论是面部还是身体上的——都缓慢地松弛了下来。那种曾在二人之间蔓延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此时已经消失无踪。
“我不知道,她原来没和你在一起吗?”
就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个斥候又变回了那种从容的样子,即使现在他的情况看起来依然狼狈不堪。二人都很默契地无视了地上那堆商队成员与佣兵混杂在一起的骸骨。
【这不也挺好的嘛?】
男人如此说着,他的语气中似乎有一些赞赏,虽然珀伊特觉得就算自己真的动手抹了柏林的脖子,他也依然会用这种腔调说话。
【你没有理由杀他了——因为契约被委托方撕毁了——现在的情况明显是多一个助力要比多一个浪费体力的敌人要好得多。】
——不。
但珀伊特只是简短地否决了男人所猜测的,他放弃战斗的理由。
——我是自由的。
【哈!那这可真是个联邦式的理由,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应该也理解所谓的自由在联邦里头到底是个什么狗都不愿意要的东西了。就这样吧。】
是的。他现在基本上能够理解所谓的自由在联邦里头是什么东西了。如果莎恩芮再问起他那个问题的话,想必他现在应该会给出完全不同的答案。
一种错觉,一种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其实有选择的错觉。
事实上,自己真的有选择吗?老格洛特就在那一次的见面中找上了自己要他去参加吸血鬼的委托,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当时不是没有另一条路,但那和死路没什么区别。从被狮心接见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其他选择似乎就只是为了好看与维护这个自由的名头才摆上来的一层幻象。
就像那些酒馆里卖的肉排旁边总会有那么一小簇草叶,可以吃,就在那里,但没人会吃。
所以珀伊特现在面临的情况依旧没什么两样:他可以取了柏林的性命,以自己的生存概率下降为代价。
这就是所谓的自由。
“货物都没了。”柏林看向在他之前先被吞吐出来的东西,语气中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遗憾的意味:黑色液体吞噬的除去肉体以外还有那些没和活体生物联系在一起的东西,木箱,黑阳蕨还有盔甲军备全变成了残渣。
不过,谁都知道这并非是现在应当去考虑的事物。
二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到身体的侧边:他们现在正处于一个中空的岩壁的最顶端,那些覆盖着火山灰的石质台阶一路向下,尽头延伸入另一个洞穴之中。
说是被火山掩埋,倒不如说这就是在火山的内部。珀伊特此时基本上可以确定他们已经来到了那座真正的诺斯利达的古王城中,而不仅仅是在地表之上的那略显寒酸的废墟。
“往下走?”杀手问了一个几近于废话的问题,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和莎恩芮一样习惯性地在非必要时刻也说些什么。而与之矛盾的则还有他的行为:虽然是问句,但珀伊特丝毫没有给柏林回答的时间,在开口的同时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那些台阶开始向下行走。
自上而下的俯视让他看见了有什么东西在最底层闪烁,是亮紫色的光芒,似乎和刃傀掷出的那个让人体蜘蛛变得半残的小物件是一个种类。而除此之外,更加明显的是一扇向上开着的门。
那明显不是这么排布的,这个地方的空间似乎在构成时就让大部分的结构错了位。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让他的心跳从原先的跳动节奏中多跳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就是男人那半抱怨的嘟囔。
【你们下次有什么话可以一起凑整了再说出来......连麦森让我传个话,你看见的那扇门后头就是他们当初被宫廷法师勒令禁止探索的地方。按照这种排列顺序....你继续往前走反正肯定是能到那边了,不过她说谁都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
————所以?
【所以,让我来总结下该死的骑士老爷的意思:你自己看着办,别指望我们——虽然你确实一次都没指望过。】
是的。珀伊特无声地表示赞同,他从来没有主动地要求过那些人影提供些什么帮助,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那个习惯,又或许是因为每一次的情况都还没有到那种危急地步。
对于联邦人来说,要别人帮把手的情况绝对是最坏的情况,也意味着最珍贵的机会:因为即使有可能遭到不稳定因素,他们也不愿意撒手的只可能是这种东西。
在下行了约有台阶的一半长度的时候,珀伊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与他频率相同的脚步声。
斥候正行走在他的身后,用这种方式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