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是龙语啦。”
在两个小时以后,精力依然充沛的羽龙已经离开了那片标志着因赛克特领地的密林边缘,按照地图上的方向所看的话,他们已经到达了克雷克斯帝国的边界。那出色的拟态能力与夜幕让瞭望塔的卫兵没能发现这些偷渡者。
直到这时,艾玛诺斯才彻底放松下来,开始讲解起之前在战斗中那些起到了莫名的效果的古怪语言。
在珀伊特的认知之中,几乎没有任何一种方言能够和那种吐字方式带上关系,无论是舌头,牙齿还是喉咙,用来发声的一切器官都在以一种完全不同的规律运作着。
“属于失落龙种的语言,据说那些早就已经灭绝的物种光是凭借语言便可以改变现实,而现在需要学习的魔法对于他们来说却只不过是与生俱来的能力而已....我是做不到那点就是了。”
从艾玛诺斯的表情上可以看出这门语言对于人类来说是有多么地难以学习。
“光是学会了发音是完全不够的——龙类的每一个字节都蕴藏着比表现出来的要多上至少三倍的信息量,以及与现代人类的文化理解差异,只有在彻底搞定了这些以后其中的力量才会被完全地释放出来。”
“更何况那其实也对使用者的体质有很大的要求,因为我一直都在修身锻体所以反而在这方面还算可以。”
虽然女佣兵一直在为了缓解沉默而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但实际上珀伊特与柏林的心思都没有放在那上面。
他们在对视。
珀伊特现在开始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对面的这个斥候有什么地方开始变得不同。自从二人心照不宣地将那层伪装在捅破后还继续保持着原有状态之后,柏林的身上出现了一些实质性的改变。
如果当初在地下王城是珀伊特还有信心去干掉对方的话,那么现在,他不好说。
这种不安定感更多的是来自于变化本身,现在珀伊特并不能够确定对方的样子是不是又一层伪装,只不过是参透了自己的心理以后所刻意扮出来的一副弱相而已。
如果当初自己真的动手,那就不是想与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从对方那扮猪吃老虎的陷阱中全身而退的问题了吧?
【你现在想的真的应该是这些吗?】
男人的话语提醒了珀伊特。
委托已经结束了,现在珀伊特更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在之后回到图鲁姆克那边去,然后把那个试图让自己死在因赛克特的混账吊在领主之塔上示众才对。
但在这之前,他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的表情不太对劲,一般来说就算被人割了喉,嘴巴和眼睛都不会张得那么大才对。
珀伊特只是一回头,在过程中还看到了同样神色异常的艾玛诺斯,然后他就彻底明白了,他们遇上了什么东西。
“.....这合理吗?”
无论是谁都很确定在几分钟之前,羽龙的前方还不存在那个开始暴风吸入周遭一切的龙卷风,以及在那边缘试图离开的未知飞行物。而更出乎意料的是,自己身下这头庞然大物似乎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朝着那诡异的旋风加速飞去————
“等等等等等等!让它停下,不可以这样子,不可以这样的啊!!”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
与柏林的惨叫一并出现的,是逃脱不开吸引力,直接撞上了他们的飞空艇。
.....
.....
马奎达很惊讶自己居然还能够再度睁开双眼。
但似乎能动的也就只有眼皮与他的头而已。
眼前的景象是熟悉的,在巨木树冠的间隙之中闪烁的星夜。拂过脸颊的晚风,以及在爬到脸皮上的虫子都在告诉着武僧,自己依然在因赛克特之中。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有无数的嗡鸣声从坠落的身体下方传来。
“醒了?”
马奎达循着熟悉的声音转过头去,阿纳面无表情地坐在火堆旁,他的身边有一头被吸干了血液的河马尸体——这是老萨满与血蚊所做的交易中的一环。
男人想要开口,却又只是徒劳地咳嗽了几声,但这一次却没有血块从咽喉中涌出。无论是利器伤还是皮下骨折,自己的全身都被某个富有经验的医生做了最基础程度的治疗。
如果自己能够保持这种一动不动的状态两天左右的话,那么在体内流转的真气便就可以让马奎达从全身粉碎性骨折中恢复过来。
“你不用想那些,”就像读心一般,老萨满自言自语地说着武僧所思考的事情,“你需要几天康复,我就待个几天——你牙还没碎,嚼得动干肉,对吧?”
“你干什么呢!”但阿纳得到的并非是道谢,而是对方充满敌意的怒吼声,或许在这其中还掺杂了些许的迷茫。
马奎达不明白。他一直都想不太懂这个老人想要干什么,但这一次他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冒犯与迷茫。
他本应该死去的,不是因为什么值得尊敬的对手——那帮外乡人一起上才好不容易把自己干掉——只是因为他败了,在因赛克特的丛林中弱者没资格生存下来,他应该死了才对。
但眼前的这个老人却三番五次地把马奎达救了起来——至少后者非常确定如果对方遇到了此种情况那自己绝对不会如此做。
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我在干什么?”阿纳的声线陡然降低了,那只独眼也凶狠地盯着完全没有行动能力的武僧。但这种情况才让马奎达感受到一丝安心——这样才对,善意在这片土地本就不应该存在才对。
“我在救你!这难道很难理解吗?”
“.....”
“.....”
“....为什么?”
到了最后,武僧也只能这么问。
阿纳颓然地摇了摇头,望向那簇跳动的火焰,就像往常那般,马奎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这辈子都在想为什么....都在想一个问题...”
有什么浑浊的液体自老萨满的眼中滴落。
“我们一定要伤害所见到的一切,将一切失败者都赶尽杀绝,才能在这片土地上活下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