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恩芮并不敢说自己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她对于故事的喜爱也仅仅停留在了最肤浅的消遣之层次上。
就和那些未知事的稚童一样,她并没有多少兴趣去揣摩作者的意图与隐喻,更不用说去尝试着记住每本书籍的作者——重要的只是内容而非外在的某物,这点同样可以运用到社交之中,无论那是否牵扯到了利益与本心。
但即使如此,这走马观花性质的娱乐阅读还是能让她从中总结出些许与攻读法术典籍时不一样的理论出来,比如最令人深恶痛绝的“工具人”。
不知是运气还是单纯的鉴别素养过低,莎恩芮总是能找到一些不入流到连作者都没有注明的小说,那里面的角色完全就是有心无力地只能随着创作者的意图而行动,派不上用场时就被遗忘在一边——甚至到了最后就算有登场的机会也不会出现,因为作者已经把这个角色忘得一干二净的情况也是有的。
这么来看,明明这种作者本人更适合本色出演那种把手底下人当消耗品来使的三流反派吧?
莎恩芮有的时候真的会觉得自己正在经历的只不过是一个俗套故事,硬要说的话就是戏剧化的转折点未免过多了些,已经到了那种让读者不想再品鉴下去的地步:先是乱入的吸血鬼,然后是自己的 ara-vik 和逃脱之前的背后捅刀,再然后是强吻自己的白魔女以及来得过于突然的自由。
但她可不想当那种可悲的工具人,倒不如说在前面的人生中已经当得足够腻烦了,至少无论如何都应该去争取一下主角的位置才对。
“这家是不能再来了.....”
女巫掂量着由筹码兑成的银币填满的钱袋,刚刚那一局因为自己下的注少所以反而没有什么收入。
难得这是几天来自己在赌场内唯一一次凭运气赢的牌。
自那日白魔女主动放自己出去以后,莎恩芮雇了辆马车到帝国与纳索立科接壤的边境,配上一些法术的作用才成功地偷渡过去。
而在这之后,她所面临的下一个问题就变成了如何搞到当地的货币。自己在这之前的所有财产都留在了联邦,更何况就算带着其实也无济于事——诸王之地流通的银币和联邦是不通用的。
在一番思索之后,莎恩芮果断选择了长期血亏,短期最赚的一条路:赌博。
第一笔启动资金完全可以从那些赢了钱就急匆匆往外赶的赌鬼上面拿到,凭借着这种手段她成功解决了住宿与食物的问题,甚至还给自己置办了身新的常服,不至于看起来像一个常年与德鲁伊生活在一起的野女巫。
“总算像个人样了。”
精灵满意地看向水坑中自己的倒影:白净的脸庞,在野猪皮马甲之下的是细麻布内衬衣,紧身马裤修出双腿那健康紧致却不粗大的轮廓,长筒靴踏在地板上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莎恩芮钱袋中的是这几天收入的一半,而另一半则是花在了这身行头上,至少她很满意。
就算现在自己所行走的地方在这座城市的贫民窟中也并无觉得任何不妥。
那些穷苦人就算被生活逼得恶向胆边生也只会对有着和他们同样遭遇的人出手罢了,当自己这样的人出现的时候他们或许会嫉妒不平,但也仅此而已。
只可惜自己是不可能再通过这种方式捞钱了。就算从来没有见过那个荷官,莎恩芮也很清楚他并不是过来主持赌局这么简单,更多的是为了监视是否有人作弊。
既然如此,就算自己确实没有动任何手脚,也会被赌场官方想办法进行“处理”的,与其被动地等待那一刻,不如趁早放弃幻想得好。
想必他们到现在还在疑惑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莎恩芮幸灾乐祸地想象着那些傻蛋自以为是的论断被打破以后的迷茫,就连步伐也变得轻快了起来。她的确没有作弊,只不过是最基础的概率换算以及听声识数的小技巧而已,与导师的那些课业比起来简直是不如睡前游戏的程度。
而最重要的一个技巧是表情的读取。
那些已经运筹帷幄知晓结果的人与真正的一无所知的人的表情就算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完全一样。骰蛊的机关有没有启动?具体是哪一个数字?这些她都可以通过那些无意识的视线与小动作从对方身上知晓。
倒不如说,是他们主动告诉了莎恩芮这些事情。
今天遇到的那个荷官发牌技术很好,表情管理也很到位——也就仅此而已。他或许花了二十年时间对自己那套牌了如指掌,而莎恩芮花了三十年时间去解构生物的表情。
而且她今后的人生还有十几个三十年可以用,精灵的最大寿命是七百岁左右,在族群的标准中她甚至还不能够被当做成人对待。
虽然当初自己的导师命令自己研习这种技巧是为了在将来的法师内战中,于对手施法的前一刻就通过对方的微表情来判断其下一步使用的策略以及解决手段——但她就是要用在赌钱上面。
“这是亵渎吗?是的,就是亵渎,把你的技巧扔进下九流的垃圾堆里蔑视侮辱.....”
女巫喃喃自语着。
如果这些事情被导师知道了,那对方恐怕会直接恼羞成怒地将那座赌场连带自己一并湮灭在位面空间的裂隙中。
就是要这个效果。
就这么又走了一段距离以后,莎恩芮突兀地停了下来,早有准备地转向身后。在狭窄的箱子里,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无处可藏地与她对视。
女巫并没有忽略眼前男人藏在袖子里的那把似乎是短刀的东西,他似乎以为自己还藏得很好一样。似乎是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移到了那里,男人索性不再掩藏地把那把小巧的武器抽了出来。
一把匕首。
虽然很克制,但莎恩芮还是忍不住地闷笑了一声——除了珀伊特以外她还没见过有人会蠢得用这种东西。
她认得这个男人是谁:那个在牌桌上下了几乎全部赌注的倒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