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王之地的夜晚不如联邦一般混乱，也没有到处乱窜寻找空屋的流浪汉与小偷，只有高举着火把的卫兵在无人的街道上来回巡逻。
没有需要杀的目标，没有需要踩点的建筑，也没有急需去干掉的目击证人，对于珀伊特来说，他已经不记得这种平静的夜晚上一次是出现在什么时候了。
可是他睡不着。
床上那坨让被子鼓起成一个人形的实际上是枕头和一些杂物。杀手躺在门旁的地板之上：这种睡法的好处便是能够通过振动来提早感受到屋外人的脚步，就算有人撬开了锁，在打开门后珀伊特依然处于对方的视觉死角中。
只不过他似乎多虑了：外面没有人走动，也没有老鼠。这安稳的一切都让刚从下城区出来的珀伊特花了将近一周时间都没能适应。
可是他睡不着。
少年的身躯不安地在地板上翻动着，即使闭上双眼，自己的意识也依然清晰：又是一个失眠之夜，正如之前的几个晚上一般。
【快别他妈翻了，我们几个快被这视角变化整吐了。】
头中男人的声音让珀伊特将正在活动的身体停在了一个诡异的姿势。自从来到纳索立科以后，他的睡眠时间就被这种莫名其妙的失眠缩短到了半个晚上。
或许是考虑到自己在那片虚无当中的精神并不会得到休息，因此那些人影们始终都没有再度与他见面，只有男人继续与珀伊特交流。
——这不对劲。
珀伊特想来想去也只能说出这一句话来。他以前在下城区的窝里只要闭上眼就能睡着，就算中途被什么风吹草动惊醒之后也是一样。他所从事的这份工作中，所要求的许多特质都能找到外力补足的办法，唯独充分的休息这一个只能自己去想办法。
疲劳的精神是不可能集中的，那些自认为可以违抗这一定理的人下一次只可能出现在联邦的下水道里。
【所以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的意思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一遇到难题直接摆烂的家伙想上这么长时间？】
——......
——狮心？
珀伊特也不知道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苦恼到这种地步，半晌之后他才半确定地将那个名字说出：对于狮心领主，那个让自己去送死的前雇主的复仇应该就是珀伊特现在最需要去思考的事情了。
他想着一攒够钱就回图鲁姆克去，到了那边之后一切事情都会变得熟悉起来。
【想都别想。】
但男人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你是觉得他不知道你没死？让我来告诉你，现在回去之后在联邦等着你的是什么东西：首先是贴满了你画像的城市，然后是合法与非法手段雇佣的杀手。你会发现你的住处早就被人埋伏监视，那些曾与你一同共事过的也会因为利益与其他因素把关于你的事情一股脑地倒出来。】
【你现在回去，要面对的就是整个联邦。我刚刚说的都只是所有领主通用的基本功而已，具体的还要看那个领主到底是什么货色。】
【所以，你最好在这边待一阵子——几个月对那帮王八蛋来说可太短了，至少得几年——一直待到他认为你死了，把你忘了，那个时候才是你回去的最好时机。】
——你听起来似乎对这些东西很熟悉？
既然横竖都无法睡着，那还不如去做一点更有用的事情。珀伊特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他觉得像之前那几个夜晚一样去做点什么的话，应该能够更早地让精神陷入到沉睡之中。
而男人在沉默了几秒之后也再度开口：
【我当然熟悉了，毕竟你现在的情况和我当年遭遇的一模一样——除了当时没有人告诉我这些事情以外。】
——你回去了？
【我回去了。】
尴尬的沉默在身处不同空间的二者之间蔓延着，却并没有影响珀伊特手上的动作：只需要一点零件破烂还有绳索，一个能让不知情的入侵者命断于此的触发式机关便在房门处成型。
只要它不被触发，那珀伊特就有把握在回来的时候将材料完全回收以备下一次使用。
走正门是肯定不行的，就算杀手能够确保自己的任何动作都不发出声音，门轴与门闩本身的响声也会让检查宵禁的卫兵过来。
珀伊特将身躯探出窗外，蛛行手套让他攀附在墙壁上却又无法坠落。在火把无法企及的黑暗之中，深棕色的皮甲并不是那么容易辨认。就算下方没有任何柔软的物体接住他，珀伊特依然轻盈地落地，不发出半点响动。
【又是去觅食吗？】
——只能如此了。
饥饿。珀伊特将自己的失眠归咎于这种原始的感觉，但却并非是身体的层次：包括他自己在内，许多有经验的雇佣兵都有办法在空腹的状态下依然尽可能地发挥出自己的最佳状态。
这种饥饿是来自于精神上的空虚。
珀伊特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有的时候，联邦内并不会一直出现想要让人除之而后快的存在，他也并不是能够天天都接到活。每当这时，饥饿感就会包裹住珀伊特，让他不得不出去觅食。
万幸的是，图鲁姆克的局势并不会让他挨饿太久。而在他遇到莎恩芮之后的三个月里，那种空虚的饥饿感则再没有出现过，珀伊特也不必再为了填饱肚子天天去行会的二楼找活干。
【你有没有想过这并非是一种饥饿？】
——无论如何我都知道如何摆脱它。
这对珀伊特来说就已经足够，无论那种感觉是饥饿，又或者其他的什么欲望，解决这种难题让他的精神再度恢复安定的手段自很早以前就已经被杀手所知晓了。
维尔特斯所说的失踪案，珀伊特其实有一点头绪，这也是除了对圣堂的刻板印象以外他不愿意掺和此事的第二大原因。
因为那些失踪案中本来就有一部分是他所造成的。
下水道是个好地方，无论做什么都是个好地方。
珀伊特现在必须去填满空虚。
他得去找个人杀，谁都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