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珀伊特敏锐地感受到,男人那一贯的吊儿郎当的模样突然僵住了,那种令人感到恼火的张扬气势也随之减弱了不少。
说真的,就算珀伊特其实对男人一直没有什么意见,但看到对方这种与平日比起来意见算是吃瘪的样子之后,心情还是不可避免地略显得愉快了一些。
【.....说真的,我很不想告诉你这个东西。不是因为有多危险,而是压根就没用。】
“这或许是我来决定的。”
鬼使神差地如是回答道,而男人有些尴尬与无奈地挠了挠头,才把脸正对着珀伊特。
就在这不远不近的距离之中,他能听见对方深呼吸的声音。
而当对方真正开口之时,在这一片虚无之中不知从何处吹来了一阵狂风,让珀伊特不得不站起身来用双手护住面容,不然就感觉自己似乎会被卷起到某个角落去。
但就算是在这呜呜的风声之中,对方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入了珀伊特的耳中。
【奥摩莱斯,】
男人有意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我的全名是奥摩莱斯·珀伊特。】
和自己一样的名字?就当珀伊特快速地联想到了自身的时候,那阵狂风也恰到好处地停止,就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地归于虚无之中。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却发现眼前人那笼罩面部的浓雾也随着那阵气流一并离去。
眼前的男人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中年样貌,而珀伊特亦能够从其中找到些许与自己的相似之处——联邦人种的相似之处,比如偏黄的皮肤与并不像克雷克斯人那般高的鼻梁。
一头深棕色短卷发乱糟糟地在头上堆着,嘴里头叼着的,能让珀伊特在这种距离还闻到了黑阳蕨那昏昏欲睡的气味的卷烟已经半截成了烟灰,从口中与鼻中吐出的烟气短暂地遮盖了男人干裂的上唇处的小伤疤,以及绕着嘴部微微冒头的胡茬。
从全身的肌肉松弛程度来看,珀伊特可以判断出他并非是在备战状态,但那双眼睛却依旧像是利刃一样从微皱着的短眉下面打量着珀伊特,在无意之中的表现却已经让对这种预兆特别敏感的杀手想要掏出腰间的武器。
【你小子看够没有?】
奥摩莱斯的双眼明显是受过某种程度的伤,不然他的左眼也不会保持在那种半睁着的别扭状态。
珀伊特原本以为他就和自己与其他联邦人一样,有着偏黑的瞳孔,可从男人那完好的右眼看去,却是类似于他有一次在委托目标家中见过的矿石——应该是叫琥珀来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少年能在那琥珀一样的眼睛中还找出些许的蓝绿色,如同水晶一样。
“这是你死时候的样子?”
没有任何顾虑地,珀伊特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随后又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身边的符文师与连麦森,以及远方的人影们。他不清楚这种阻碍面容的迷雾由谁操控,但自己确实是在看到这些人的真实样貌之后才会有些许的安心感出现。
【不,虽然三十多岁按我这行的平均寿命算也到死的岁数了....但我要很自豪地说,我是活成了自己最痛恨的老不死——六十多岁——之后才死的。不过那副德行...因为缺了记忆导致我完全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种老狐狸,所以还是这样最舒坦。】
【你如果够走运——或者说我们这帮人够走运——能找到这里的臭鱼烂虾还没被遗忘的名字的话,应该也能看见别人的脸。】
【嘛,不过我觉得这事儿已经不太可能了。】
对于奥摩莱斯那立刻自我否定的言论,珀伊特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一直盯着那张脸,并将其与更下方的身躯联系在一起,那种曾在联邦时见到过的熟悉感再度浮现。
鬼使神差地,他对眼前佣兵打扮的男人说道:“你被挂在墙上了。”
而不出所料的,珀伊特所能够得到的回应也就只有奥摩莱斯那鼻子眉毛还有眼睛全都皱起来,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迷惑表情。
【....啊?】
“你被挂到了佣兵行会的墙上....那个应该是你。”
自己之前所见到的,那被老格洛特称作是联邦三杰的画像之中有一位的身形被整个隐去,甚至就连拜访者本人都完全不记得对方是谁,无论是面部还是其他裸露着的皮肤,那个无名氏都只留下了一片阴影。
但就在见到了对方的脸以后,珀伊特却才想起来这件事情。如果真的如奥摩莱斯所说,他的一切存在迹象都已经被从这片空间以外的地方彻底地得到了清除的话,那倒是能说得通这种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他妈的说不通啊。】
只是这种猜测并没有得到其本人的认可,反而是让那久违的嘲弄超越了言语的范畴化作更加直观的表情被珀伊特所见到。奥摩莱斯只是从重重地将气从鼻子里呼出来表示自己对这种说法的不屑。
【就算是真的,老子也他妈希望是假的,死了以后还被别人惦记着挂墙上,这谁顶得住....】
琥珀色双眼的男人不耐烦地做了一个驱赶的手势。
【你也该醒了,剩下的事情等之后你能一整晚都睡着了我们再谈。现在闲淡少扯,给我们走着。】
......
......
珀伊特睁开双眼,眼前是称不上熟悉的天花板。
他现在的精神依然清醒而疲惫,就和之前数次结束了与那些人影们交流以后的状态一样。而这并不妨碍他现在用单纯的腰腹力量让自己的上身从地板升起,逐渐地与腿部形成一个九十度。
珀伊特试探性地活动了下四肢,不出所料地得到了清脆的关节响声。对于今天的计划,少年在继续出去找工作,以及再躺下把上个夜晚没能获得的休息重新补上这两个选项之间犹豫了大约几秒的功夫,随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如果再找不到工作的话,那他可能就真的需要露宿街头了,虽然那样也不怎么坏。
而当他确保身上的武器与工具都在各自的位置好好待着,走出了旅馆的那扇嘎吱作响的木门以后,几乎是立刻地,少年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阴云港的维尔特斯正沉默地站在阳光明媚的街道上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