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离奇的命运啊,先生。”
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阳光之下,略低垂着头。无论是那头黑发,还是被畸形的肩宽所撑起的黑色法袍,都让阴云港的维尔特斯像一块突兀出现的阴影,又或者是一只没有张开翅膀的巨型渡鸦一样在熙攘的外界存在着。
而珀伊特可不觉得这是巧合。他就算再迟钝也能明白昨天晚上所见到的那个面部完好的术士多半是与对方有着什么不浅的联系,但他没有想到维尔特斯居然会如此迅速地直接在这里拦截住他。
在珀伊特摸向腰间的匕首的时候,他视角中现在的唯一被聚焦着的对象却率先动了起来:维尔特斯那垂在身侧的双臂缓缓举起,将空无一物的手心面向珀伊特,一直举到了肩膀的位置才停下。
这是一个非常明显的,表达善意的手势。
“我们得谈谈,”说着,术士将自己的头抬了起来,奇怪的是即使他的五官皮肉全都被烧得面目全非,但珀伊特却依然能够明白对方想要表达出的郑重之意味。
不过,这并不是他就此放下戒备遵从对方的建议的原因,真正让珀伊特这么去做的实际上是对方的下一句话。
“我会付你时间损失费的,我们得谈谈。”
.....
.....
十五分钟后,珀伊特已经身处在一家他叫不出名字的餐馆的二楼包厢之中,与维尔特斯相对而坐。楼下街道的嘈杂声被隔音很好的窗户与墙壁挡在外面,让人感觉到微微晕眩的浓烈熏香让没见过这场面的杀手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适应下来。
珀伊特上次看见类似的东西还是在狮心的那间会客室里面。
被手套包裹着的食指直接从小块黄油上揩下一层抹在柔软的白面包上,随后将其撕下送入口中咀嚼。
不像是珀伊特认知中面包所能够发出的麦香,黄油本身带有的同样陌生的脂肪润滑,以及被腌入味的手套上所夹杂的血腥味,这三者组合在一起,头一次让从贫民窟里出来的杀手通过食物找到了满足感。
而在这过程中,珀伊特的双眼依然紧紧地盯着同样在用餐进食的术士。相比起自己,对方的动作要更加的缓慢从容,幅度也被控制在了一个较小的范围,那些在他看来完全就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失败刀具却被维尔特斯轻巧地使用着,就好像他才是主宰着这片餐桌上生死的刺客一样。
等到他快用了珀伊特将近两倍的时间才把眼前的面包与黄油解决掉以后,维尔特斯才头一次将身旁那个小麻袋解开,这个东西于他们今天见面时就已经在术士的手上,但珀伊特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个有印象吧?”
他边说着,便将里面那轻盈的某物取了出来,放到二人餐盘之间的空隙上,还谨慎地看了一眼闭上的房门。
而珀伊特在见到那个东西之后,也是眉头微皱,随即快速而笃定地点了点头。
在他眼前的,是一张干瘪的人皮,其内部的皮肉与脏器全被以一种门外汉的手段给剔除掉,搞得这张成品也变得血淋淋且多处遭到了变形。只不过对于珀伊特来说,就算这张人皮变得再抽象,他也能够精确地辨识出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他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异形所穿的东西,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的人皮。从下身的完好程度来看,似乎在从自己手上逃走了以后,那个异形又因为慌不择路将对自己所披挂的人皮造成了些额外的破损。
...不,不对。
珀伊特又将那张皮拉得近了一点,然后才发现那些破损不像是强行的撕扯而出现的,倒更像是被狗,或者其他的什么有着利齿的动物给咬下来一块。
“你昨天遇到的是我的孪生兄弟赛特勒。”维尔特斯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们两个原本一个白日行动,一个夜晚行动,用一个名字——但你都撞见了,那就没办法了。”
那就没办法了。听到这句话的同时珀伊特立刻收回了手,重新握住了武器。他在联邦里头听过这句话,一般在这之后就是对方要准备开始杀人灭口,那他就没办法了。
【冷静点,你他妈现在在诸王之地,听这人把话说完。】
“我们都在调查最近发生的杀人案,然后他昨天晚上和你碰上了,结果嘛.....”维尔特斯用手抹了把那张看不出原来容貌的脸,与此同时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
“一场误会,尤其是赛特勒他突然发现那个逃跑的受害者突然把自己皮给剥了的时候。”
“所以他找错人了?”珀伊特到现在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昨天晚上那差点就演变成死斗的局面居然仅仅是因为对方从他和那个异形之间随便选了一个而导致的。
他干了六年,还没有遇见过如此荒唐的事情。
而维尔特斯也是皱着张脸,可以看出他似乎也不太愿意相信这种小概率事件的发生,却只是从自己那宽大的袖袍里头掏出来张纸。虽然珀伊特看不懂那写的是什么,但就算是以他的视角,墨水构成的字迹依然险些划破了纸张,可以看出书写者当时的满腔怒火。
“他说当时看见的是一个身着皮甲的持刀者在追杀一个市民,两个人身上都溅了不少血。”
术士抬头看了眼珀伊特,又低头看向自己兄弟的描述:“我觉得很多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看错。”
但紧接着,只是一挥手的事情,那张羊皮纸就被对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在空中快速地燃烧起来,等到落在地面上时却连一粒灰尘都被燃烧殆尽。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您看如何?”在门外脚步声响起的同时,珀伊特与维尔特斯默契而快速的抓住那张人皮将其翻到桌子的下面,甚至就连方向二人都无言地达成了一致。在几秒后,端着盘子的侍者打开了房间的门,将两份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肉排放在了两人面前。
“这顿我请,无论您接下来对我的提议同不同意,算是我的诚意。”
不知道为什么,珀伊特总觉得对方这次过来并不是为了这种微妙的事情,甚至有可能不是为了他接下来所要说的那个提议。
但是他就算如此也想不出来,更不要提猜测了,那一贯的直觉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失灵。
“圣堂现在需要更多的人手,能够自保的那种,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