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斯提,或者说高朗翰——哪个都无所谓了。
他现在必须得转移位置,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是如此,就算他有把握将眼前这个袭击者斩杀也阻止不了撤退行动的优先级。
趁着那一记应该能够给对方造成很大困扰的破邪斩发挥作用时,骑士毫不犹豫地使用事先标记好的神术信标将自己的身躯传送了过去。但紧接着,另一个标记所传来的信号强度便又增幅了一倍有余。
好巧不巧的,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反而和那个精灵正在前往的地方产生了重合。
“呼......呼.....”
骑士低垂着头,避免任何人有机会看到现在的他的脸庞。他设立的地点是在这座城市的污点边缘,于贫民窟中展现出自己的弱势并不是一个对自己的人身安全有益的举动,但现在的情况也不由他来决定。
如果有人看到现在的他的话,恐怕会直接吓晕过去吧?
脸上哪怕是最微小的毛细血管现在也已经被黑色所填充,伴随着呼吸,那种深邃的颜色没有减轻,只是继续地加深,甚至就连眼白上的血丝也不例外。而在外部被人所见的脸部既然都是这幅德行,那她也知道身上其他部位只会更糟。
这是共鸣。
那是源质。
“噗——咳,咳,咳.....”
在深深的几次呼吸后,青年却反而觉得喉咙一甜,再一张嘴便将险些填满了口腔的鲜血吐出。在地上溅开的淡淡一层血迹上头却依然附着着黑色,甚至还有部分凝聚着想要脱离所依附的血液,好似尖啸。
于是,艾拉斯提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了腰间的部位,在与长剑相对称的位置上用锁链拴着本厚书,其上的封皮是成册后再后天装订上去,上面没有任何的文字与装饰。
大部分人都会认为这是圣堂成员习惯背诵的《戒律法典》。
“勿妄言祂的名,勿妄视祂的形————”
但他现在所虔诚念诵的内容,却是已经被圣堂推翻,其典籍也被封禁烧毁的旧教会的祷告经文!
“祂于万物之中,注定自伟大而来,也定要归伟大而去。凡是祂在那人间所走过的,必定要动兵戈而永不止祸乱,凡是祂在那圣口中所念诵的,必定要发生而永不如人愿。”
“此即吾主之伟,吾主之威。世间所有的苦难都是罪恶的,世间所有的死亡都是不公的。唯有祂所赐的死,唯有祂所降的灾,是都当被接受并感恩的。”
“赞美吾主,赞美神恩,你我仍存,即为恩泽。”
骑士彻底半跪了下来,向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前方低声地祈祷着,每一句话在结束以后,那血管中的黑色便会减弱一分,然后在随着呼吸更加明显。
虽然这彼增此消的状况看起来不甚明显,但在将十句一轮的祷告重复了三轮半以后,那些因共鸣而躁动不安的源质再度隐入了身躯之中。
青年再度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用铁链将那本圣典锁好重新挂在腰间。他不能够让任何一个人看到其中的内容,否则圣徒就会立刻以“迷信”的抗律理由将他从圣堂中除名。
....不,确切来说,对他这样的人不是除名才对。
是除命。
“圣徒....”
他与圣徒大概都没有想到,在上一次通讯结束的半个小时后就再度出现了需要立刻反馈的紧急情况。
这一次没有任何准备好的前言,只有意简言骇的一句话:
“诺斯利达的最后遗产在勇盾城出现了。”
......
......
而就在骑士与大陆另一头的斯莱取得联系之时,位于他所处位置五条街道之外,仍然处于贫民窟区划内的一间简陋棚屋的顶部被法术强行轰开。
第九十一号正蜷缩在其中,等待着中枢意志派遣其它的子个体将新的伪装送来。在昨晚接连遭遇的两次追捕让那张人皮只好被宣告报废进行抛弃,而其中一位追捕者对那伪装之下的身躯所造成的伤害也需要进食来恢复。
中枢正在思考与汇报,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比预计的更加不同寻常:不仅仅只由圣堂与他们派遣而来的雇佣兵正在搜捕着它们,那被误以为是氏族成员的古怪存在揭示了另一种可能性。
王庭在行动了。
【洛芙维特....你应该加快行动,我们不能确定叛逃者是否还在此地逗留.....】
第九十一号子个体能够听见在远方的另一个自己与另一位氏族的领导者在交流。位于中枢意志掌控下的它已经将原本就不甚清明的自我意志与本能性的猎食欲望所压制住。但就算如此,残缺身体所带来的对不死生物原始渴求的激发依然让它难以完全服从中枢的链接。
【轰————】
也就在此时,那原本就并不牢固的木板棚顶被猛然用力场法术轰开!在堆积飞散的灰尘之中,一个纤细的人影从破口中跳入九十一号的视线当中。
是圣堂,还是那个不死王庭的追猎者?
无论是哪种可能,在接收到敌袭信号的第一时刻,中枢便做出了最适用于紧急情况的判断——那与子个体之间的联系被撤除,将被压制住的凶暴再度返还!
【————】
与被饥饿和敌意填充的吼叫一并出现的是两声清脆的,有什么易碎物在地板上炸裂开的声音。
两簇不同颜色的魔法灵光在弥散的烟尘中转瞬即逝,而下一刻,变化的泥土便掘破了破旧的木地板,将正想要向前方冲刺的九十一号绊倒以后化作更柔软的形态将其四肢牢牢固定。
捕食者不甘心地看着从灰尘中正在走出的人影,随即——那卷曲在口腔内部的长舌如同长枪一样向前突刺!
【.....?】
舌头确实是触碰到了什么东西,但那并非是柔软的肉体,也并没有因为这一次刺击而四分五裂:反倒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舌尖攀附上它的身躯,将其从内部分解灼烧!
“我的运气可真是好啊....”
那模糊的人影似乎费力地从地上捡起了个与他一同掉落入棚屋中的物件,随后身体猛然加速,主动离开了一直遮掩着身形的烟雾之中————
面无表情的精灵高举着把锈迹斑斑的伐木斧,向着它的脖子砍下。
这便是第九十一号在向中枢汇报之前,所见到的最后一幅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