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那已经身首分离的东西身上未着寸缕,那种尸体特有的腐臭味刚好被蔓延在整个贫民窟的恶臭所完美的掩盖住。苍白的皮肤下是已经开始腐烂的血肉,生命特征消失后的几秒便就已经招来了一大群苍蝇。
而那颗类人的头颅上面则没有任何的毛发,好似一颗被剥了壳的煮鸡蛋,又在高温下发酵成了青灰白色。构成鼻子的软骨早在这之前就已经掉落,留下一个三角形的凹孔。
唯一还能和人类有所相像的也就是那不具有实际作用的灰白双眼,还有异化出了满口尖齿的嘴巴,后者也在那远超常规生物规模的舌头伸出时成为了暴露身份的一大特征。
一个食尸鬼。
莎恩芮将那柄在路上带过来的伐木斧扔到一旁,刚刚那一下断头劈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肌肉力量,那种酸痛感甚至没有等到第二天,反而立刻就出现在了身体上。
说实话,她原本以为那一下远不足以砍断对方的头,心里都已经做好了用法术将未竟的行动补完的准备,但事情却比预想得要顺利了许多。
“让我来看看.....啊,在这里。”
被革制手套包裹的双手在扔下斧柄以后没有得到任何闲置的时间,便直接抱起了那颗滚落在地上的食尸鬼头颅,在因腐烂而变得柔软塌陷的皮肉之下,颅骨的坚硬轮廓依然未曾改变。
女巫仔细端详着这个不死生物的遗体,甚至还不时地将那尚未伸回嘴中,有一半被驱散死灵符文烧毁的软塌塌的长舌拉直翻找,最终在对方的口腔内部找到了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
一个精灵语符号,没有魔法附着,不是陷阱符文,也不具有任何的实际交流意义,只代表一个数字:七。
直到现在,她背部的那股刺痛感才消失——那种痛觉是一种来自导师的惩罚,也是一种警告,一种被刻意施加的恐惧。每当追猎者的脚步逼近,她便会先一步地知晓。
这该死的恶趣味。
莎恩芮并没有立刻地离开现场。她之所以选择用伐木斧这种粗暴而低效的工具将这个集群意识中的子个体杀死的原因便是这样残留下来的法术痕迹最少。
只要她能够在别的子个体看到她以前离开,那么对于对方而言需要排查的凶手就多了不少:当地的执法机关,圣堂,甚至是贫民窟里头其他想要搏一把的穷苦人都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唯二使用的法术都会随着时间而快速地消失,那些在之前束缚住食尸鬼四肢的土石在下一个子个体赶来时便早已归为原状,“存储法术”这种古老的巫术技巧则是让对方试图找到施法者的举动难上加难。
而现在,莎恩芮更关心的是自己的计划为什么会如此顺利。
精灵不习惯将自己的成功建立在“运气”这种不稳定因素上,更不愿意相信是运气与巧合造就这眼前的一切。
那种狂暴的表现明显是在脱离了氏族的中心意志掌控后才会出现的原始本能,对于这种弱智的不死生物,也就只有这种办法才能够使食尸鬼们进行集群行动。
那么这种连接的脱离到底算是放弃这一子个体的及时止损,还是为了更有效率地利用对方?
考虑到刚刚那种比一般情况而言更加嗜血的表现,莎恩芮觉得大概是两者都有。
“在这先前已经受了伤么....”
很快,女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咽喉部位的伤口。虽然对于食尸鬼来说这类伤通常可以通过进食来得到愈合,但伤口的深度已经触及到了最末端的骨骼,相当于就只有一层皮还连接着它的头与身子。
这已经和濒死没什么区别了,也正因为如此自己那个时候才能够如此轻易地将对方的头砍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莎恩芮在看到那个与自己的劈砍处于不同位置,却影响到了整个脖子的稳定度的伤口的时候,突然联想到了珀伊特。在她的认知之中,也就只有那个人能够如此精准且快速地一击毙命。
只可惜这并不是人类。
“不,别做梦了.....”
虽然这伤口看上去就像是珀伊特的高速侧斩一样,但莎恩芮更想不到让那个人主动离开联邦的事情——如果他真的在这里,那至少要在半个月前就从图鲁姆克出发才行。
这又怎么可能呢?
“得想个办法早点回去才行。”
自己花了将近三个月时间去尝试着摸清楚对方的行事规律以及能力的极限,从一开始,莎恩芮就是将珀伊特当做自己未来计划的一大潜在助力进行潜移默化的拉拢,又岂能因为这种意外让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
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想到这点,莎恩芮没有任何犹豫地将手中的食尸鬼头颅扔到地上,又将那碎裂的,原本储存着法术的玻璃试管的碎片捡起。
“气化形体。”
女巫的身躯陡然消散,化作一阵浓白色的气流自木板之间的缝隙中穿过,如一阵轻风般游荡过肮脏的街道后再度化作真实的躯壳。
莎恩芮其实不是很喜欢这个法术,每一次躯体变化时的那种恍惚感都让她不能很好地进行思考。相比之下,她倒是觉得珀伊特应该更适合这个法术。
不过,这才是避免留下更多痕迹的最好办法。通过这一次突袭的情况来看,莎恩芮可以笃定的事实是这座城市中的追猎者还没有意识到她在此处,而现在精灵也没有去和那些不死生物们硬碰硬的底气与心思。
她现在所身处的地方并不陌生:在这之前,莎恩芮若是想要去赌场的话则必定会经过这里。而在精灵向着记忆中离开此地的方向走去,拐过第一个转角的时候,却又看到了某个熟悉的人。
高朗翰。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眼前的青年神色却并不如之前两次见面之时一般从容镇定,在二人的视线交互以后,对方脸上的表情立刻变成了一种微妙的尴尬与无奈。
莎恩芮发现,现在对方的情感表现与之前相比,那层被精心准备设计出的伪装已然消失无踪,于是一股安心感油然而生。
“我之前说过,第三次见面时不会像上次那样再与您融洽地交谈。”
因此,女巫改变了主意。
“不过我觉得这一次应该可以算作个例外?”她面带着一贯的,略显嘲弄的笑容如此说道,“您这一次可以将之前的提议再说一遍——如果可以的话,请比之前说得更加详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