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齿轮般缓缓转动，来到二十点的夜晚，言尽遵循模糊的记忆，来到市中心商务广场的一角，抬头一看，熟悉的旧景出现在眼前。
一家清吧外，金檀木做的牌匾高挂着，上面用行楷字写着这家酒吧的名字，“微醺”。
言尽走到玻璃窗旁，眺望着里面的设施，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清吧的内饰依旧古典，褐木的主色调显得优雅安静，屋顶高吊着中式的灯饰，木制吧台旁也摆着几个泛着橘黄色光芒的灯具，后面则是一面墙的酒瓶和调酒工具。
说是酒吧，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小酒馆，放着悠扬的古典音乐，客人很少，但来的大都是熟客，点上一杯度数不高的小酒，还可以让闲下来擦杯具的调酒师陪自己谈心……
这些都是言尽曾经的记忆罢了，酒馆的吧台内并没有陪你谈心的调酒师，散座和卡座也是空无一人，气氛显得清冷，就像快倒闭了一般。
不，还是有人的。
言尽缓步走到酒馆门口，扫视着酒馆内的所有座位，努力寻找着那个记忆里的身影。
他终于在酒馆的角落发现了个蜷缩着的熟悉身影，那女人抱着膝盖蹲坐在椅子上，不动也不发出声音，偶时会抓住自己凌乱的金色头发拉扯，然后无力地放下手臂，看着指缝间的发丝，再度将额头靠在膝盖上，落魄而又绝望，就和他记忆里上一世刚见面时一样。
“宋清如……”言尽下意识念出她的名字，在这顾客丁零的酒馆，显得有些刺耳。
女人抬起头张望过来，那是一双形状额外好看的眼睛，只是眼眶盈着泪花，白嫩的脸蛋都被泪水划花了。
那样憔悴的脸看得言尽喉咙哽咽，叫了别人的名字，一时却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好。
女人也没说话，只是将踩在椅子上的脚放了下去，拿过酒桌上的纸巾擦掉眼泪，一手伸向脑后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言尽踩着很轻很轻的脚步走到她身边，没发出半点声音，直到他拉开女人对面的椅子坐下。
“你认识我？”宋清如抬眸看他，眼眶红肿，眼底是无边的冷漠。
也应该是这样，毕竟他们才“初次见面”……
“稍微打听了一下。”
蹩脚的理由。
言尽只看了她几眼，随即便将视线投向四周，扫开尘封的记忆，酒馆内的各种设计逐渐浮现在脑海。
酒馆是新开的，他却有三年没来过了。
再度将目光投向女人，言尽望见宋清如抿了口装着朗姆酒的酒杯，“头疼”似的单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却悄悄伸向了她挂在黑色长裤的腰扣上的钥匙串。
那串钥匙上有一把折叠刀，是宋清如用来防身的，她和自己说过……
言尽笑了，他将自己的双手放在桌上摊开，身体微微前倾：“姐姐，可以听我说一下吗？”
女人表情微怔，目光一凛，上下打量着言尽，似乎是在衡量双方的战斗力，审视一番后，她轻轻点头。
见她答应，言尽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他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提前几天来到这里会不会得到预料之外的回答，看样子至少是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他也想多等几天，就和上一世一样在六月六号散步到这里，遇见宋清如，可他等不及了，明天就是端午节这个节假日，如果利用好，说不定她的酒馆能被挽救得更快一些。
“我是隔壁江川大学的学生，想在您这长期工作，可以吗？”
宋清如听着言尽那好像他们早就认识很久的说话语气，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她依旧握着腰边的那串钥匙，警惕地看着言尽。
“本店经营不善，下个月就关门了，你还是找别家吧。”
言尽听着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回答，眼眶不觉间多了点湿润。
“姐姐，我自己学过一段时间调酒，我是真心想在您这做调酒师……”
宋清如本来不想答应他的，但她望见青年那张强撑着笑却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脸，突然心软了一下。
她研究生一毕业就出来创业，拿着家里人给的几十万启动资金，心中有梦的她选择开一家酒馆。刚开始几天还有零星的几个熟人过来照顾一下生意，可做生意这种事情，仅靠熟人是做不下去的。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酒馆就没客人了，毕竟宋清如开的是小酒馆，适合小众人群，现在更火的是那种音乐吧，迪厅。
女人讨厌那种氛围，却也有些后悔，自己白白浪费了几十万的钞票。
因为没客人，自然就不需要什么调酒师和服务员了，她将所有人辞退，告诉他们下个月自己就会关掉这家酒馆。
每夜她都会打开酒馆的灯，敞开酒馆的大门，可这里永远只有她一个人，像和外面人群的喧闹隔离了，成为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如今她轻轻捧起酒杯，一饮而尽，杯子碰到桌面，那是梦破碎的声音。
“这里没客人，我真的没办法了……”宋清如的手臂横过身前，撑着额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有哭腔。
红肿的眼眶内又泛出了泪，女人伸手想去拿桌上的纸巾，手里却多出一条干净的手帕。
“用纸擦眼睛不卫生。”言尽几乎是硬塞在她手上，随即识趣地低下头不去看她，他知道女人讨厌别人看见她哭泣的样子。
宋清如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孩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陌生了，冷冷的富有磁性，带着股暖意，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照顾自己的感受，好像他们真的认识很久了一样。
“谢谢……”女人轻声应答，用那条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
言尽就这样一直陪着她，直到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为止，他才抬眸去看宋清如。
“给我一个机会。”他只需要一个机会，他能回馈给女人的，将是她无法想象的欢喜。
“你要怎么做？”宋清如微蹙着柳眉看向言尽，她说这话基本就等于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明晚八点，看我表演。”
“噗嗤……”女人忍不住笑了，捂着唇眼底含笑的儒雅模样让言尽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说不定我以后就是你的老板了，你还跟我卖关子。”
在橘黄色的暧昧灯光下，言尽模糊看见宋清如敛眸轻笑的样子，心底泛起一阵涟漪。
“不是说不定，是肯定。”
言尽站起身，走向酒馆门口。
“手帕。”
“诶？”
宋清如以为他走了，被耳边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望着就站在自己肩旁的言尽，她拿着手帕的手紧了紧：“我帮你洗了，明天过来拿。”
“我又不会跑了，至于吗？”言尽面露苦笑，无奈地耸耸肩。
“万一你跑了呢？总之我明天给你。”
“我绝对不会跑的。”
男孩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宋清如被他那莫名坚定的眼神看得脸颊滚烫，连忙转移视线低下头，掐了下指尖的肉才稍微清醒。
等她再度望去，言尽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宋清如心里蓦然一紧，站起身慌张地望向外面喧闹的人群，却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只有她握在手心里的手帕传来的柔软触感在告诉她自己不是在做梦。
重新坐回椅子上，宋清如望着那张手帕愣神，脑海里思绪流转。
她连男孩的名字都不知道，可为什么总感觉，心里突然变得平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