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宋清如的酒馆已有半小时了，言尽回到了自己生活了两年的出租屋。
从大学刚入学开始，言尽就借着身体有恙的理由在外面租房子住，租房的费用是他的母亲给的，那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第二个可能就是和他谈了恋爱的礼纪凝吧。
刚乘电梯来到五楼，钥匙打开门锁，言尽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不紧不慢地轻手将门重新关上，门锁发出“啪嗒”的清脆响声。
“喂？幺儿？”他按下手机荧幕上的接听键，熟悉而又慈祥的女性声音响起。
“嗯，妈，我在。”
“我当然知道是你呀，我的记性还没那么差的嘛~”
母亲的笑声总是让他心软两截，他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言尽背靠着墙，把手机拿远了点，点开了屏幕上的视频通话，一张温和的面容在那上面浮现。
望见言尽的瞬间，女人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眼角的鱼尾纹跟着被反复拉扯，好像它也想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展现出最好的一面。
言尽不记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长皱纹的了，只知道最开始是眼角旁出现的几根细丝，像釉面上细细的冰裂一样，在某个瞬间浅淡的布满了整张面容。
“想你了不行啊？”女人那被生活的灰暗所覆盖的眼珠表面下，藏着数不尽的幸福，只是看见言尽一眼，就要溢出来似的。
“怎么不行。”言尽笑着低下头颅，目光转折到了抬起在空中的左手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他面对母亲时总有一种说不出情绪，慌张？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
“你钱够用吧？”
女人露出担忧的表情，就如她在言尽面前的身份一样，她打来电话总是在关心他。
“你知道我不抽烟，又不乱花钱，怎么可能不够用。”
不抽烟，不进行无谓的社交关系，平日里言尽的行程可以说是固定的三点一线，出租屋、学校和铁馆，没有任何多花钱的必要。
他这样做只是想为了能够让母亲减少对自己的支出，毕竟租房的费用都被她给了，每个月还有1500的生活费，言尽借着打工的名号想让母亲每个月只用给自己1000块，可她不肯，说什么都不肯，宁愿让言尽把多出来的钱拿去买水果吃，也不愿意自己留着改善一下生活。
言尽把每个月多出来的生活费都存着，打算等母亲生日的时候带有旅游梦的她出去玩几天。
就是这样一个对他照顾到无微不至的母亲，上一世他自暴自弃时还和她吵了一架，被她骂“白眼狼”。
言尽突然自嘲地笑了，嘲笑自己的无能，总是把悲伤的情绪传递给其他本不该感受到它的人。
“咋滴了？是不是天气太热了？听说你们那最近又要升温了，晚上睡觉记得要开空调，电费用完了和妈说嗷。”
“没，我们这挺凉快的，倒是妈你自己多注意点，累了就多休息一会，你本来腰就不好……”
“没事儿~你妈我身体好着呢，现在多挣点钱，留着以后花呢~”面对自己儿子的关心，女人露出欣慰的笑，好像仅仅是这样就能让她开心好一阵。
“对了，明天不是端午节吗？你们学校放假吗？”
“端午节只放一天，时间太短了，回不来，等暑假的时候回来吧。”
言尽清楚地记得前世里母亲在今天给他打电话说的所有话，每个字他都记在脑子里，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是……
“那你啥时候谈个女朋友啊？带回来给妈看看呗？”
言尽下意识地想到了礼纪凝，在前一世的时间线里，今天晚上他会很兴奋地和母亲说自己谈到了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朋友，等暑假一定带回家给她认识……
可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这种东西要看缘分的嘛。”回答的声音很轻很轻，像一根细线被轻轻拉扯，只需要一点外力就能将它绷断。
“嗯，确实。”女人认同地点点头，抿起唇，满眼认真地望着他，“感情这种东西是双方的，一定要两情相悦。”
言尽哑然笑着，心中突然有个声音响起，像赶路似的催促着他，让他的心跳也跟着加快。
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眼神飘忽，他仍是有些犹豫。
“今天……”
“嗯？”
“今天有个女生跟我表白。”
“不愧是我儿子！长得帅，还有女生主动表白。”女人欢喜地挑起眉，露齿笑着。
“我拒绝了……”
眼眶突然拼命地涌出泪水，言尽仰头看向天，那里并没有星星，也看不见月亮，像是被黑夜蚕食了，只有路灯打着冰冷的白光。
自己拥有为那个女孩哭泣的权利吗？
他不禁想到。
不，他没有哭，只是眼睛起了层雾……
“为什么呀？不喜欢人家？”女人的语气跟着担忧起来，对面的她似乎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打算和自己的儿子好好聊聊。
“没有，挺喜欢的。”
“那为什么……”
“我怕耽误人家……”
霎时，如死般的寂静充斥了整条走廊，只有平缓的心跳声能够依稀听见。
“没事，妈，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上午上完课下午还可以去健身，而且我最近找到长期工作了，这下子你也可以轻松点了不是？”言尽的声音突然变得开朗起来，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母亲，脸上堆满了淡然的笑。
“诶？儿子……”
“我暑假一定回来嗷，你也多注意身体。”
女人还想说些什么，言尽却直接挂断了电话，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听着自己颤抖的呼吸声，心情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啧……”
咂嘴声回响在走廊深处，顺着安全通道的楼梯缓缓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轻微的关门声，有什么东西被锁在了外面。
……
回到出租屋的言尽在玄关处换鞋，厕所的灯突然灭了，客厅的灯在下一秒亮起来，温暖的橘光铺满了整个屋子。
“回来了？”
客厅和卧室连接的转角处有道身影站在那，正望着言尽，他不抬头也知道是谁。
“在外面接了个电话。”言尽语气平淡地回应着，将腰间的钥匙串挂在门旁的支架上，扫了眼只穿着一条短裤的姜染，“把你吵醒了？”
“在上厕所，刚才和女朋友打电话，没睡觉。”姜染摆了摆手，打开一旁的冰箱头也不回地问道，“吃不吃西瓜？”
“整点。”
言尽穿好拖鞋走到客厅的沙发旁一屁股坐下，下意识地泄了口气，望着出租屋内熟悉而又陌生的装饰，莫名感到心酸。
前世他的大学生涯可都是在学校宿舍里度过的，就算毕业了也是和礼纪凝住在一起，和一个男人在外面住了一年多倒也是头一次。
“礼纪凝没和你表白啊？”姜染突兀地问了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