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空气里雾气萦绕，未曾有一层黎光侥幸刺破浓雾，隔着房间的窗户，外面全然是灰色黯淡的世界。
不知为何，XV每每看到这些遮天蔽日的水尘总是感到似曾相识，甚至连她的血液都为之躁动，仿佛它们与自己有某种联系。
时近黄昏，XV才收到了IX汇合的信息，事不宜迟，她独自动身离开了民宿。
雨后的街道上，被雨水浸湿的柏油路上。无数的小水洼映射出破碎的铅色天空。空气中弥漫着钢铁锈红的气味。
XV漫走在空荡人稀的瓦砖路上，不经意间已经来到了由钢铁铸造的隔离墙下，墙根的锈红绵延向上攀至穹顶，令这座看似牢不可破的隔离墙岌岌可危。
根据IX发来的加密邮件，“信使”会在隔离墙附近与自己主动碰面。
就在XV四处张望时，一个驻守在墙内区入口的边防士兵察觉到一丝异常，大迈步走向XV的同时质问道：
“喂，干什么呢？”
XV被吓得一激灵，面对质问一时语塞。
士兵伸出手，另一只手向身后摸去，神情高度紧张地说：“证件，身份证。”
可恶，我看上去有那么危险吗？
XV一边在心里发闷，一边急忙把手揣进短裤侧兜内摸索。
情急之下，她也顾不上慢慢辨认，一股脑把所有证件都掏了出来，铺在不自觉发抖的手上一个个翻找。最终，她在房卡和各种礼品卡的夹缝里拿出了娜德伪造的旅游签证，慌慌张张递给士兵。
士兵签收把签证打开，后手有条不紊地从挂袋里拿出一把扫描器对准了上面的镭射条码。
随着扫描器发出嘀嘀声响，士兵紧绷的弦终于松懈。他相当放松地把仪器好好放回袋子，又从中摸出一个药瓶掩入手心，夹在签证里一并递还给XV。
他就是信使吗？XV心想。
“最近比较乱，避免一个人到偏僻的地方。”
语毕，士兵冲XV郑重其事地行了军礼，转身回归岗位上继续巡视。
回到民宿后，XV背靠房门，小心翼翼地把褶皱的签证打开，藏在其中的是一个装有透明药剂的简陋玻璃瓶，瓶口甚至是用一个粉色塑料塞盖住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小孩子的玩具。
大概是听见XV进房的声响，卡戎带着一脸惺忪从床上爬起，这几天她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经过短短三天的相处，XV也发现卡戎的睡眠意外的轻，就连从床头柜上抓起手机的顿磕声都能让她惊醒。
XV举起小药瓶在卡戎眼前晃了晃，沾沾自喜地说：“看，特效药。”
VI临走前特意把注射剂塞给了IX。现在针药俱全，注射药剂已经刻不容缓。
XV并未像VI一样接受过专门的培训，只记得这种剂量的药应该往屁股上打。
“裤子脱了。”XV说，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邪笑，屋内的氛围顿然变得轻松愉悦。经过这几天跟卡戎对正常生活的耳渲目染，她知晓了不少事，也懂得所谓“打圆场”。
卡戎苦笑着，无奈地撇撇嘴，小心翼翼地用她那双快落光指甲的手将短裤缓缓拉下，露出自己布满黑红血丝的侧臀。
XV心中一沉，将药物吸入管内，握住足有三指节长的针管就要往上扎。
卡戎瞳孔一颤，立即倒吸一口冷气呲起了牙。
“轻，轻点……”
“没关系，我还没变态到以此为乐的地步。”
XV大言不惭地说道，一针下去恨不得把全部针头都扎进去，好在针头极细，几乎都找不到针眼。
“欸，你看咱手里的是不是这个药。”
XV顺着卡戎手指的方向看去，注意到电视上正放着绍特制药的辐射疫苗广告。
“绍特，你生命的庇护所……”
随着广告结束，卡戎发出了感叹的声音：“唉啊，医学真好。”
紧随其后的是一条禽业广告：一群小鸡围着饲料盘争啄着米粒，画面一转，它们成为了白布餐桌上的晚餐。
针筒变空后，两人下楼吃了晚饭，再度回到房间时都如释重负地倒在床上。
卡戎开心地拿起放在床头的金毛团子，布料已经缝织完毕，就差往里面填充纤维棉了。
“等我做好了，就送给你。”卡戎开心地说道，眼角的褶皱不知何时变得如白桦树皮般清晰苍白。
昏黄的电灯下，她摆着脑袋用不同角度的灯光去萤照那几乎是一尘不染的布套，一脸的骄傲透露出满满的成就感，就像是刚收到生日礼物的小孩一样一边不断摆弄，一边忘乎所以地说：
“老爸常说有恩得报，不然心里过意不去可不好。”
XV半蹲在床边附和，双眼止不住的打起架。
“我先睡啦。”
卡戎这一句，XV不知是等了多久。
可XV并没一股脑栽回床上昏昏大睡一通，而是继续趴在床边，看着卡戎渐入熟睡到犯起梦呓，这才站起身，迈着发麻的小腿躺回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
难得的寂夜，睡前还一直迷糊到不知所以的XV现在却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得入睡。
“失眠了？”
“是。”XV小声答道，带着愧疚的歉意。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像做错事的小女孩一样把头蒙进被子里。
“给你讲点睡前故事怎么样？”
卡戎再次激起了XV的好奇心。
“其实我之前也有失眠的毛病，每到这时候，老爸总会靠在我身后抱着我讲故事，可我都没一次能坚持到故事讲完！所以说的时候也只能说半吊子。”
故事会持续了很久，久到连XV都感到恍如隔世，几十个串成一串的故事并非童话，而是卡戎的亲身经历，有过去，也有将来……
“等你恢复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原来你还喜欢对未来做规划。”卡戎发出了笑声，“如果一切都按计划来，那生活不就失去意义了吗。”
“可没有目标的未来，哪有什么意义。”XV感到不解。
“当然有，因为未来有生活，生活里的惊喜会为未来赋予意义。惊喜的收获是不可预测的，也正是如此，它使得生活的意义变得尤为可贵。”
一个人生活的环境决定了她看待世界的角度。
我们不能对未来抱有崇高的期待，因为它触如胧纱。我们也不能对未来漠然不顾，因为探寻的路上总会有转机，甚至会因此颠覆一切。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得不有足够的生命力去追寻它。倘若连生存的权利都被剥夺，何谈探求未来，又怎能追溯到那个转折节点。
“其实，通往未来的道路对你我而言都一样不是吗？”
是的，只有活下去。
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