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是吧。”
在得到芙拉肯定的答复后,特莉斯笑了,一双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故意咳嗽了几下,当感受到芙拉再次投来了注视的目光后,她闭上了眼睛,然后脸上带着残留的笑意对着芙拉身处位置做了一个标准无比的谢幕礼。
“那么,美丽的小姐,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特莉斯.贝拉斯克斯,这个名字在诺顿的每一个酒馆里所代表着的,可都是一个传奇!”
芙拉那因苍白的肤色而被映衬的鲜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她看着面前右手横于胸前,左手在背后鞠着身的少女沉默了一会,十几秒后,动作略带犹豫的鼓起了掌。
“啪啪啪啪…”
特莉斯偷偷的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眼动作有些僵硬的芙拉又很快的闭上,几个呼吸后,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她优雅的直起了身子向前踏出了一步,在芙拉的手掌还没有相交在一起的时候左手轻轻捏住了近在咫尺的四根纤细手指,芙拉鼓掌的动作随即停止,而特莉斯则是睁开了眼睛,摆出了一副认真的模样。
“美丽的小姐,我想,若是能令你展露一次笑容,便是对我最好的赞誉和嘉奖。”
与之前不同,来到这个酒馆之后,特莉斯感觉今天的芙拉似乎特别的配合自己,她称赞,她鼓掌,这个劳伦斯先生亲口嘱咐她照顾的问题少女似乎发生了某些微妙改变,这让特莉斯感觉到了欣喜和兴奋,她期待的注视着那张苍白的面庞,然后下一刻,她便看到了令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芙拉笑了,但却是一个极其诡异的笑脸,明明那双鲜红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可偏偏那张苍白面庞上的其余地方却都是如此的标准,这个向来代表着友善的表情在芙拉精致五官的配合下变成了一张可以用任何恶意去揣摩的诡异面具,哪怕是已经与芙拉相处了一段时间的特莉斯,在看到了这个表情后心里仍是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巨大的违和感,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在那一瞬间,特莉斯竟然觉得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人,而是某种披着人皮的努力模仿着人行为的东西。
“抱歉…”
特莉斯低头愣神的看着自己如同触电一般缩回来的手,嘴里不由自主的轻声呢喃,紧接着伴随着一阵无与伦比的巨大羞愧感忽然涌上心头,她猛的抬起了头。
芙拉仍就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不大会做这个表情,伊莎贝拉曾经告诉过让我尽可能不要笑。”
熟悉的冷淡语气在耳边响起,特莉斯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等到再次睁开的时候那双碧绿色的瞳孔里已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再次和之前一样捏住了芙拉的手指,只是和之前不同,这次,特莉斯的表情史无前例的凝重,严肃。
“维拉在上,你母亲的建议或许是正确的,但毫无疑问,在我来看你的灵魂并不是残缺的,芙拉.卡拉德斯贝尔.普蕾茜雅,我的朋友,我为我刚才的失态道歉,在那一瞬间里,我未能将你视为我的友人,而这背弃了我的灵魂,对此,我感到羞愧。”
芙拉再次沉默了,今天的特莉斯似乎和平日里的不大一样,之前她大多是会问一些问题又或者说一些自己对某些事物的看法,可今天,她却提出了诸多请求又或说是某种引导,这直接导致了芙拉今天沉默次数格外的多。
而至于此时特莉斯如同宣誓般的凝重道歉,对此,芙拉也感到疑惑,因为在坎尔达普蕾茜雅曾将她送去过当地的学院,比起那时其他人的反应,特莉斯刚才的反应明显要小的多,并且这本就是不需要道歉的事情,所有的书籍都表明只有伤害了别人才需要道歉,而芙拉并不认为特莉斯让自己受到了伤害。
朋友…灵魂…是因为这个吗?
看着面前的特莉斯,芙拉在短暂的思索后点了点头。
“没关系。”
“嘿嘿,那么芙拉,既然接受了我的道歉,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特莉斯松开了手掌咧嘴一笑,又变回了平日里的那般模样,脸上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芙拉本能的想要从这个表情里得到信息,紧接着目光却被特莉斯的手掌挡住。
“不行。”
特莉斯笑着开口,然后无名指和中指分开露出了一道缝隙,从这道缝隙里,两人都只能看到对方的一只眼睛。
“芙拉,来自于相互信任的人之间的试探的是会伤害到对方的哦,毕竟这世上的许多美好可是由谎言和梦交织而成的。”
信任…伤害…美好…谎言和梦…
芙拉再次沉默,而一旁,特莉斯已是收回了手掌,自顾自的打了个哈欠后将目光投向了放在浴室里的木桶和铜质龙头。
“热水差不多应该已经烧好了吧。”
自顾自的说完后,特莉斯转头看了看芙拉的一头长发,然后眼睛忽然一亮。
“芙拉,我帮你洗头吧,然后明天早上再帮你编个好看的辫子!别看我现在是短发,以前我的头发可不比你短!”
……
十分钟后,简陋的浴室里,芙拉安静的泡在狭窄的木桶内,特莉斯则在一旁拿着廉价的肥皂在芙拉头发上打着泡沫,看得出来,芙拉的养母曾经应该也经常这么做,因为每当特莉斯准备在芙拉头上的其它地方也打上泡沫的时候,她总能及时的调整角度。
“真好啊,八阶的肉体强度,连头发都不会断…”
揉着手中柔顺坚韧的头发,特莉斯不禁有些羡慕,要知道她当初就是因为无论在哪儿都能看到自己断掉的头发后,才剪的短发。
而对于特莉斯自顾自的感慨芙拉当然是没什么反应,于是在自言自语了几分钟后或许是觉得有些无聊,特莉斯忽然话锋一转。
“酒馆,稳定的供电,热水,成规模的狩猎,集市,商品,小卡米特说他从小就在这,而他现在十二岁了,同时我们的装束也不会引起人们过多的惊奇和恐慌,他们只是觉得我们是城里来的肥羊,恩…普鲁泽尔…芙拉,你说这个荒原上的被学院认为有害的聚集地为什么能存在那么久呢?”
“这是个被圈养的地方,学院并不希望我们在这个地方完成它所赋予的任务。”
芙拉微微偏转了一下脑袋,于是,一缕雪白的发束从特莉斯的掌心逃了出去。
“普鲁泽尔是独立的,就和耶鲁齐亚是大公爵夏莱耶.阿兹塔纳自治的封地一样,罪犯和流亡者中的一部分人也成为了这里统治阶层,这里的人们被剥夺了公民的身份和义务,失去了教会所给予的信仰,并且同时,这个聚集地的位置恰好在圣彼得斯教区与耶鲁齐尔各自边境线的中间,对于耶鲁齐亚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缓冲地带了。”
“是啊。”
特莉斯重新把那缕从掌心逃出去的发束抓了回来,然后用力的揉了两下。
对于芙拉说的话,特莉斯并不意外,当从卡米特的小破屋里面出来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类似的猜测了。
“所以学院每年都会把一批学员派到这里,作为入学后的第一次实战考核,对于教会而言这应该是公开的,等于是一种表态,尽管学院和教会都知道仅仅靠我们这些学员根本不可能对这里造成威胁,而这样做的好处还有一个,就是让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学员明白自身的弱小,啧,真精明啊,这些大人物们。”
芙拉这次没有接话,低头看向了没过肩膀的水面,弱小,对于这个词她有着深切的体会,因为在艾尔大书库里,她曾不止一次的在戴森.劳伦斯的身上感受到过自己的弱小,那种与她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的本能背道而驰的感受仅仅只是回忆,便能让她产生了不舒服的感觉。
“怎么了?”
感受到芙拉身体突然变得有些僵硬的特莉斯开口询问。
“没什么。”
芙拉平静了下来,不再去多想,一旁,特莉斯也没有太在意,拧开了龙头,用木盆接了些热水然后浇在芙拉的脑袋上,然后,看着被水冲走的泡沫,特莉斯忽然笑了,语气有些不怀好意。
“我突然想到的,芙拉,你说会不会有人已经动手了?”
木桶里,芙拉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热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特莉斯又接了一盆热水浇在了芙拉的脑袋上,脸上的不怀好意的笑意更多了。
“如果有的话,我想他现在的处境一定不大好,作为学员,我真切的希望他别被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