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训…”
莉达注视着少女碧绿色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大致有些明白了特莉斯话里的含义，但她的眉头却并没有随之舒展，反而是皱的更紧了，这显然是一次价值对等的交换，包吃包住和二十银币当然不可能是报酬，正如打着维护治安口号的教训绝不可能只是教训一般，她明白面前少女的本质，至少在她自己看来是这个样子。
“帮助普鲁泽尔结束与学院的新生对抗吗？那么既然以此作为筹码，你们又想要得到怎样的回报呢？”
女人的神情逐渐平静下来，她很清楚，接下来，是谈判时间。
“嘿嘿。”
特莉斯将遗物食灵重新放回了脖颈吊坠的卡扣上，接着咧嘴一笑。
“当然是作弊啦！”
她摊开双手，脸上摆出一副无奈的神色。
“既然学院给了我们一张完全不可能完成的试卷，那就只能让其他所有人都交白卷就好啦！而至于我们的，就要麻烦克拉克女士你随便写上一部分的标准答案了。”
“这是行不通的。”
莉达摇了摇头。
“你们最终的评定报告则是由共济会的精算师撰写，在普鲁泽尔造成了多大的影响，破坏，因此而产生的事件，对应处理的方式，这些都将罗列出来上交学院，以此作为你们评级分数的依据，而我只是猎队在西城区的负责人，我的职责是狩猎你们，仅此而已，共济会甚至都不需要猎队的战损汇报，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情报来源。”
“恩…真是严谨…”
特莉斯闭上眼睛，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但随脸上的笑容却再次出现，而在她身旁，芙拉看了看特莉斯的表情，又看了看一名名猎手身后地面上隐隐的大片血迹，心中已是大致明白了特莉斯的计划。
“不过这显然是在意料之中的，不是吗？作为入学后用以警醒学员们的第一次考核，它当然是要足够的严谨，而互不干涉的分区管理能够将可能的虚假表象最大程度的降低，这不愧是一个好主意，但是啊，克拉克女士，啊不对，应该说是接下来我们的上司大人，何必将教会赠予你的死板和循规蹈矩保存的如此完好呢？”
少女眨了眨眼睛，伸手指向了一名名猎手的位置，作为对她动作的回应，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不约而同的对准了她的脑袋。
“你的手下里有人被杀害了，于是猎队的人手就出现了空缺，你看，在这样的一个聚集地，想要伪造两个身份并不难，克拉克女士，你会重新拥有一支小队，而它会为你带来史无前例的好成绩，尽管最终它的成员会在两名配合默契的学员手里殉职，但这却并不会抹除它之前为普鲁泽尔作出的贡献，我想这应该对应着你的某种晋升渠道，并且克拉克女士，你也大概猜到了我曾经的本职工作，对我而言，伪装一个身份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我们都是自私的人，不是吗？”
可行的计划，甚至对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风险，即便日后被共济会或者学院方面查证，她也可以完全以自己并不知情的姿态撇清关系，特莉斯面前，莉达沉默了一会，十几秒后，她深深的看了眼面前看起来似乎还没有成年的少女。
“你们的到来，背后是代表着某种意志吗？”
“看来你很害怕教会啊。”
面对莉达的疑惑，特莉斯不由自主的如此感慨，紧接着她摇了摇头。
“但是不必担心，克拉克女士，因为我的姓氏是贝拉斯克斯，我虽然曾为教会工作，但我却从未忠于过教会，就和现在的你一样呢。”
“贝拉斯克斯…”
莉达愣了愣，一时间没能明白这个姓氏的含义，但过了几秒钟后，伴随着记忆中某些曾经偶然耳闻过的消息浮现后，她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惊讶和古怪起来。
“原来那个传言是真的…”
特莉斯咧嘴一笑。
“实际上这在坎尔达很多人都知道。”
“是吗…”
对于教会内部的某些秘辛莉达虽然很感兴趣，但这对于一个叛逃者而言却显然并不是该去探究的事情，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她缓缓开口。
“我想，如果你们能在凌晨的时候准备好，我们有机会在这里重逢。”
“是吗？那看来我得抓紧时间了，毕竟伪造身份的话有很多材料需要购置，那么就此别过吧，克拉克女士。”
少女说完转过了身，和来的时候一样，举起了双手，迈着不快不慢的步伐离开，而在莉达的身后，一名名猎手咬牙切齿的看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这个距离下，他们并听不到三人交谈的内容，而最终，终于有人忍不住，对着女人悲愤的大喊。
“监察官大人，难道我们就这样放任她们离开吗！？”
莉达转身，走向那名猎队的队员。
“不，当然不，但是你觉得我们能留下她们吗？”
一分钟后，莉达来到了那名队员的身前，当那名猎人看着面前监察官狼狈的模样时，只觉喉咙里像被什么噎住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众人的面庞愤怒而沮丧，莉达的目光扫过他们，深深的吸了口气。
“但这只是一时的忍让！我们的狩猎不会停止，普鲁泽尔人并不缺乏勇气和才能！接下来，我会去寻找有力的帮手！我们会开始反击！在他们引起杀戮和动荡之前！直至将他们驱逐！”
女人的语气慷慨而激昂，一名名猎人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莉达平静的注视着他们，耳旁，少女之前的话语却突然响起。
“我们都是自私的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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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裤子，胶带，石灰，颜料，粉饼，煤炭，头发，针线…离开了一众猎手看守的地方后，特莉斯带着芙拉在集市里整整逛了将近两个小时，最终用三十多枚银币买了一堆不起眼的琐碎玩意儿。
两人回到了酒馆的房间，然后，在芙拉的默默注视下，特莉丝以极其精巧的方式将这些东西裁剪，拼接，融合后，将它们一一用在了自己的脸上，就好像是在画板上完成一副油画，随着色彩的不断叠加，少女的面庞逐渐偏离原本的模样。
“芙拉，到你了。”
半个多小时后特莉斯满意的伸手摸了摸自己大了一圈的鼻子，紧接着，她放下手里的细毛刷对着芙拉招了招手。
此时她的模样俨然已经变为了一名三十出头，样貌平平，却给人一种精练感觉的女人。
“我们的关系是一对夫妇，恩，至于名字...就叫柯克.特莉萨和邓肯.菲尔丁好了！恩…从现在开始就叫我柯克，柯克夫人，我亲爱的丈夫老邓肯。”
芙拉点了点头，走到了特莉斯身旁坐下，几秒钟后伴随着特莉斯不怀好意的坏笑，冰凉的触感从芙拉的脸上传来。
这似乎是一件需要相当投入的事情，少女的表情随着她手里的动作开始变得专注而严肃，然后极为罕见的，在特莉斯还没有在面前这张苍白画布上勾勒几下后，芙拉突然开口了。
“你们似乎都很讨厌对方。”
“恩？”
特莉斯愣了一下，停下手里的动作对着近在咫尺的芙拉眨了眨眼睛，紧接着，在点了点头后又全神贯注的开始勾勒起来。
“是啊，这大概是因为我们都在对方的身上察觉到了某种共有的特质吧。”
“比如。”
“比如？恩…大概是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残忍？自我厌恶？教会的走狗？刽子手？谁知道呢？恩…该怎么说呢？芙拉…你知道吗？虽然所有人都在同一片土地上行走，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但每个人看到的世界却是不一样的，细微的差别暂且不论，但在我看来从某个角度而言至少是分成了三种。”
“用阳光，秩序，律法和爱丈量着世界的人们，用利益，血，恶意和欺诈蚕食着世界的人们，以及造就了这些，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着世界的人们，三者可以说是对应着三个不同的阶段，并且是可以互相改变，互相理解的，但三种个体在主观上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却会因为各自的偏见存有差别，而很显然，虽然存有差异，但我和克拉克女士无疑是属于第二种。”
“臭水沟，血，恶意和欺诈吗？”
“是啊，芙拉。”
特莉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此刻，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花在了芙拉的脸上。
“不过很久以前还在沃顿的时候我其实是第一种，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应该都是第一种吧，会用善意去揣摩事物，即便因为各种挫折和恶意逐渐变得冷漠，精明，却也保持着良善和底线还有希望，恩…其实在所有我失去的人里面，我最怀念的就是曾经那个时候的我啦！”
特莉斯说着说着忽然站了起来，然后她后退了几步，歪着头紧紧盯着芙拉看了会。
“恩…总觉得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
少女皱着眉头，似乎是有些苦恼，但几个呼吸后，随着灵感的突然迸发，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有了！”
特莉斯重新拿抬起了手，她准备让邓肯.菲尔丁的脸色再红润一些，同时颧骨更明显一些，眉毛更浓密一些。
“芙拉你看，邓肯.菲尔丁先生看起来就一定是第一种！”
对于特莉斯说的话，芙拉并不能完全理解，某些东西，此时的她还并未完全感受过，短暂的思考过后，她继续开口发问。
“那么戴森.劳伦斯是第三种吗？造就了这些，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着一切的人。”
“恩……”
特莉斯皱了皱眉，手里的动作加快了些。
“是，也不是吧，芙拉，其实使徒是不能算在里面的，虽然有着人类的外形，但他们太过强大了，强大到已经不能以人类的标准去衡量了，拿着神赐予的权柄，硬是要说的话，应该是属于类似天灾这种的不可抗力，他们眼里的世界应该是不用潜移默化的造就，而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变的吧。”
“是吗。”
芙拉沉默了一会。
“那么我呢？我看到的世界又是哪一种。”
特莉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了头，经过几分钟的思考后，她表情颇为严肃。
“芙拉，我想你现在应该哪种都不是，因为你似乎还缺少了某些关键性的重要东西，但无论怎么看，芙拉你都绝对不会是第一种，你太聪明也太冷静了，既然这样的话。”
特莉斯停顿了一下，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那我希望你以后无论怎么看待这个世界，都可以拥有冰冷的善良。”
“因为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正确答案之一，虽然我根本没办法做到，但说不定你可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