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轮转，重复的日子又不知道过了几次，今日似昨日，明日亦如是。
天色微明，幽光漏云边。长巷道道，不见活人影。
魏缘音靠在墙边，压低声音向陈啼鸟道：“离约定时间还有多久？”
“快了，再等等，他总不可能爽约，”陈啼鸟往上提了提口罩，“你准备好了么？”
魏缘音晃晃背包：“一应俱全。只要路上没遇到太离谱的玩意儿，定能抵达目的地。”
“你今天怎么这么紧张？”魏缘音偏过头，“又不是第一次做护送任务。”
“这次护送任务涉及金额不低，”陈啼鸟拉紧盒子的背带，“我们是头一次接手这样的任务。”
“哦，有钱人——，”魏缘音叹息道，“有钱真好啊。”
魏缘音开始絮絮叨叨地感慨，突然一顿，又转头道：“他找咱来做什么？比起我们，不是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他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有钱人，”陈啼鸟应道，“他只是这次出来运气好赚了一笔，估摸还是舍不得花太多吧。”
“嗯，也是，哪儿哪儿都要钱呐，”魏缘音摇头道，“咱——也得加油了。”
忽的，不远处传来两声猫叫，陈啼鸟抬头应了两声鸟啼。少顷，小巷阴影中走出一人。
双方取出各自信物核对，身份确认后便即刻启程。
城边曾是活的，这些小径就是它的血管，城边现是死的，小径未有人往来。舍掉这坏死的边缘，兴许城市还能活得更久一点，所以城边成了不见未来的地方，成了堆积废料的地方。
在那城市的中心燃着一团火，火光耀耀点亮无数狂热的眼，伸手、伸手，向更深处伸手，将身体与灵魂一同燃烧，只为了不被忘在身后随那城边一同死去。城边堆满燃尽的废料与无法回收的垃圾。
魏缘音抬起头，远处是那座洁白的高塔，地面暗沉沉，塔的轮廓融化在天光中，似乎被天空抽离。
收回视线，白色的丝线从墙壁钻出蔓延。魏缘音抬头向陈啼鸟道：“怪诞产物，大概在那儿。”魏缘音指向丝线涌来的方向。
“了解，”陈啼鸟点点头，将手按在盒上，“那个方向么，怕是要碰上。”
“咱绕路吧。”魏缘音平静道，“你觉得如何？朱文。”
“不，”朱文否定后吞了口唾沫道，“我赶时间。”
陈啼鸟皱皱眉：“绕路会更安全。”
“我联系的人不会等太久，”朱文也自知为难，换上诚恳的语气请求道，“现在要入城很难，拜托了。”
“罢了，”陈啼鸟摇摇头，“我去引开。”
“枭鼠，你带他在附近寻一处地藏好，”陈啼鸟嘱咐道，“我引开后自会来此处寻人，听到暗号你再出来。如果我出了意外……”
“知道，我会按之前约好的去做，”魏缘音叮嘱道，“你注意安全。”
陈啼鸟一点头，钻入小巷深处。魏缘音拉起朱文左顾右盼，寻了处丝线稀薄的房间进去，将门一拉，背靠墙壁坐下。
安静黑暗，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等待，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耐得住。朱文挑起了话头：“还要多久？”
“不知道，”魏缘音应到，“等着吧，应该很快。”
朱文将怀里的包裹搂紧：“老天保佑，一定要赶上。”
魏缘音看了一眼那鼓鼓囊囊的包裹，朱文将包裹搂得更紧，魏缘音把视线移开：“城里要用那么多吗？”
“我其实也没多少，”朱文叹息道，“要在城里生活，这些——还不够呐。”
“这些都不够的话，那为什么要进城？”魏缘音随口问道，“有这些钱，留在城外也挺好。”
“小姑娘——，你没去过城里吧，”朱文语气缓和，“城里的生活和城外完全不一样，现在城里还过着以前那种好日子呐。”
“还和以前一样？”魏缘音开始走神，“啊——，真羡慕。”
“城内已经开始重建啦，”朱文感慨万千，“现在城内不但过着好日子，而且比以前更好。”
“只要有钱，那些异能者什么都做得到，”朱文唏嘘着，“连看病都不需要吃药呐。”
“啊——，有钱真好啊，”魏缘音思绪飘往远方，“有钱真好。”
朱文看了看怀里的包裹：“我呢，也不想过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我就想在城里有处歇脚的地方。能每天晚上安安稳稳睡个好觉，我就满足啦。”
“要是我有那么多钱就好了，”魏缘音自言自语道，“那样，咱就不用饿肚子了吧。”
朱文没听见似得，又自言自语了一阵，带着极为满足的笑容后仰靠在墙上，抱紧怀中的包裹就像抱紧了未来。
几根白色的丝线从墙缝钻出，魏缘音转过头，墙后紧跟轰声，魏缘音弹起飞奔、退让伏地。
碎块四散，落屑迷眼，魏缘音不敢怠慢，摸出匕首站起，这些怪物可不会因为你倒地就离去。
少女的人形悬浮半空，层层相套的巨型铁环各自围绕人形作旋转运动，几层楼高的铁链从地面飞出、击穿、搅碎所到之处的一切。
魏缘音咽下口水摆好架势，那怪诞产物转过头，上下草草打量一遍魏缘音。
“嘁，倒霉玩意儿。”魏缘音深吸一口气，死死盯住这巨物，用余光寻找可提供掩护的地方。
地面涌出一滩黑色，探出触须将人形包裹，下拉融入地面。
“嗯？走了？”魏缘音发出疑惑，“刚刚那是什么传送吗？她到底什么能力？”
身后废墟传来呼救，魏缘音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她并不是团队里经常负责保护的人，这次身边又不是熟人，自己一时慌张竟把保护目标留在了危险区域。
魏缘音匕首一收，大步上前检查。朱文怀中包裹已然散开，钱币散落一地，他脸上有几道擦伤，血污与灰屑和成一团，身上看着骇人但事实上并无大碍，值得注意的只有他的右腿，被压在了残墙下。
“救我，”朱文握住魏缘音的手，瞪着眼，“救我！”
“放心，我有带治疗用品。”魏缘音安抚道，她放下自己的背包开始寻找。
自己有带治疗药水，那东西虽然贵但现在是刚需，基本上赏金猎人们人手一瓶。自己只需要及时将压在腿上的重物搬开，一切便无大碍——又或者……
魏缘音看向地面散落的钱币，手上动作暂停，她在心里对自己道：“要是我有那么多钱——就好了。”
她喉头上下一动，咽下一口唾液，心中道：“他此次受伤，是因为我犯了重大错误，如果让他回去，定会影响咱的声望。”
魏缘音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钱，果断摇头：“不，不行，就算是这样，这不是我应该做的。”
“这是人家的，我不能拿走，他是咱的保护目标，”魏缘音在心里劝服着自己，“但——，要是我有那么多钱就好了，这样，咱就不用天天冒那么大风险了。”
朱文察觉异常转过头来：“你在干什么？！”
“要是我有那么多钱就好了，这样，就能让施茜望买些糖果什么的，也许还能给她买一件好看的连衣裙，”魏缘音在心中自言自语道，“如果朱文回去，那咱队伍的名声必定会受影响，因为这是我的失误。如果他没能回去，事情发展如何，就是由我说了算，遇到过强的怪诞产物发生意外无可厚非……”
“要是我有那么多钱就好了，我可以给陈啼鸟买点他喜欢的书，还可以给他换一双鞋，他的鞋都快坏了，他现在经常跑来跑去，一双好点的鞋多重要啊，”魏缘音似乎听见朱文好像又说了什么，但她没能理解其中的内容，“他只是失血过多死去，我什么都没做。”
“要是我有那么多钱就好了，我可以给云梦买些好用的笔、干净的本子，她捡的那些笔写起来磕磕绊绊的，肯定很难受吧，”魏缘音安慰自己道，“我没有做错什么，他是由于怪物的袭击才死掉的，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我是为了让大家过得更好。”
“对，我什么都没做错，”魏缘音合上背包站起身，朱文伸手抓住魏缘音的裤脚，魏缘音快步退后挣开那只手，“我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和以前一样，捡了尸体的垃圾罢了。”
魏缘音死死贴在墙边，瞪大眼等着朱文咽气，朱文的说话声在耳边嗡嗡作响，让人心烦。大片的红色从残墙下溢出，顺着地板缝往魏缘音脚下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