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那庞然巨物已然离去，陈啼鸟松下一口气将盔甲收回盒子背起，沿着一路废墟回归。
还未走近，遥遥地，便瞧见魏缘音斜靠在墙边。
“你怎么提前出来了，是我来太迟了么？”陈啼鸟上前道，“啊，想来也是，抱歉，我没想这次那东西离那么近，甩掉它花了些时间，让你久等了。”
魏缘音头也没抬，只是嘴里嗯了一声。
“前方道路已经安全，”陈啼鸟拍拍身上的灰，朝魏缘音身后看去，“朱文呢？告诉他我们该走了。”
“不用，”魏缘音提起背包重新站好，“咱直接回牙行。”
“嗯？”陈啼鸟皱起眉，“发……”
“任务失败，保护目标死亡，”魏缘音打断道，“就这样，走了。”
魏缘音说罢便不再回看陈啼鸟，眼睛死死盯住前方不知道何处。陈啼鸟看着她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
……
牙行内，魏缘音将竹帘放下，拉开椅子入座，向面前的温思直仔仔细细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陈啼鸟一声不吭，他手指在桌上轻敲，凝视魏缘音投在墙上的阴影，揣度一字一言。
“以上，便是此次任务失败的经过，”魏缘音扶额道，“总而言之，是我的失误导致他被怪诞产物攻击。对不起，如果当时我能注意到更多，能更强一些，这种事就不会发生。”
“不必过度自责，现在那些怪物的能力五花八门，第一次遇上的话，确实会让人苦恼，”温思直拉过魏缘音的手轻拍安抚道，“这次事情就交给我处理吧。”
“这怎么可以？”魏缘音捂住自己的脸，“你不该……”
“诸位遇见的那位应当才刚刚诞生，很有可能是一位附近的殉道者。我也没有相关的情报，没能提前进行警示，”温思直认真道，“所以，本次失败我也有一定的责任。”
魏缘音稍稍抬起头：“殉道者？”
“哦，对诸位来说应当是个新词吧？”温思直解释道，“诸位也知道吧？越靠近城市中心，异能者的能力进步得越快。多数异能者为了变得更强，会尽可能靠近城市中心。进步快当然是好事，但，偶尔会出现意外，异能者很可能会活生生变异为那些怪诞产物。当下还没能找出导致这种变异的原因，大多数人便把原因归咎于那些人操之过急、走火入魔。后边不知道又是谁给这样的人取了个'殉道者'的称呼，倒也贴切，便传开了。”
“金属圆环与锁链，那片区域确有人曾登记过相似的能力，那人也确是一名少女。只是——，你所提到的传送能力倒是未知，兴许是成为怪诞产物后能力产生了变异吧，”温思直停顿片刻，继续道，“将话题说回，关于诸位本次的任务。”
“嗯？”魏缘音应到，“还有什么事吗？”
“那位先生——朱文，他尸体在哪儿你有猜测吗？或者，他有留下什么吗？”温思直询问道。
魏缘音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剩下，他死后尸体被那怪物拖走，我没来得及抓住什么。加上那怪物会传送，我对它的去向也是毫无头绪。”
“可惜，”温思直叹息道，“他家人兴许只能立衣冠冢咯。”
“啊，抱歉，”魏缘音闭上双眼，“我——，非常抱歉。”
……
回归营地时已近黄昏，魏缘音一路沉默，直到此刻坐在众人面前。
云梦凑近陈啼鸟小声道：“她今天怎么阴沉沉的？是任务出了问题吗？”
陈啼鸟摇摇头，直勾勾盯住魏缘音，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魏缘音平静地拉开背包，里面的东西散作一地，白色的瓶瓶罐罐混在一叠花花绿绿之中，几张薄纸飞起又缓缓落下。
众人被震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静默慢慢侵蚀降临。
噗——，空瘪的背包被魏缘音扔在一旁，她深吸一口气道：“咱需要的钱大概是够了……”
“接下来，”魏缘音勉强拉起个微笑，“咱可以轻松些。现在咱先吃些东西，过会儿一起睡个懒觉吧。”
“可是……”云梦目光闪躲，似乎那些钱相当灼眼不可直视。
“没事的，云梦，”魏缘音朝其他人挥挥手，“你先去歇歇，我来重新清点吧。”
“魏缘音——，”陈啼鸟搂紧盒子开口，他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施茜望小心拉了拉，他拍了拍施茜望的脑袋作安抚，继续道“这……”
“啊，你也辛苦了吧，”魏缘音打断他的话，转过头来笑道，“最近如此劳累，你记得早些歇息。”
“魏缘音，”陈啼鸟加重语气重复，“这些钱从哪里来的？”
“这次出去运气很好，”魏缘音撑在桌上，拿起一张钱币，尽量将语气放缓道，“那边有一户人家，他们估计走得很急，把这些钱忘在了衣柜里。”
陈啼鸟沉默了良久，魏缘音小心将视线挪回，只看见陈啼鸟镜片后平静的双眼。
“你不该这么做，”陈啼鸟注视眼前的魏缘音，“无论是撒谎，还是其他的什么……”
“我不该这么做？对，你说的对，”魏缘音按在桌上的双手慢慢捏拳，“我只是——不想让大家继续这样累啊。”
“你应该和我们先商量商量，”陈啼鸟拍拍魏缘音的肩膀，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也有我的不对，或许我应该主动找你谈谈……”
“谈谈？”魏缘音甩开陈啼鸟的手，“谈谈能解决什么问题？能让咱不用吃饭吗？！能让咱不用受伤吗？！”
“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对朱文下手，”陈啼鸟苦恼道，“这笔钱我们不能用，也许朱文还有家人……”
“他家人需要，咱就不需要了吗？！”魏缘音咚的一声拍在桌上，“还有，朱文是那些怪诞产物杀的！我只是——只是捡了咱需要的东西回来！”
“你有带治疗用品，”陈啼鸟摇摇头，“即便是出于任务考虑，你都应该为朱文使用。但你并没有这么做。”
“你以为我就乐意看着他死吗？”魏缘音吸了吸鼻涕，双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便伸手抓住陈啼鸟的衣领，施茜望见状上前试图劝架却被云梦拉走，魏缘音吊着的气散开，她声音颤抖道，“他和咱一样都是普通人呐，明明大家都只是想活得更好啊。”
“但是，咱缺钱啊，”魏缘音松开陈啼鸟的衣领，“有这笔钱，咱都可以轻松些啊。”
“是，有这笔钱我们确实能轻松不少，但我还是不能接受，”陈啼鸟摇摇头，“即便是抛弃个人情绪的问题，朱文的任务失败也会给我们队伍带来名誉上的问题，先不提相关的流言蜚语，只说一件事，百分百概率完成任务和百分之九十九概率完成任务中间隔了一道天沟……”
“咱接任务不就是为了这笔钱吗？”魏缘音认真道，“咱又不是一直要去这里的牙行接任务，离开E区，咱换个身份便是。”
“你目前并不知道睚眦牙行是否只存在于E区，”陈啼鸟指出，“换身份重新积累名气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但目前离开E区时间紧迫，且机会只有这一次！”魏缘音强调道，“去更好的地方发展，总比一辈子窝在这个地方强！”
“即便你这么说，”陈啼鸟再次摇头，“但出于个人情绪问题，我还是无法接受这笔不义之财。”
“不义之——，好，你乐意清高就清高，我来当这个不义之人！”魏缘音怒斥，“你受不起这东西的重量，我受得起。如果当个善人不能让大家伙安睡，那我就乐意当这个卑鄙无耻的贼人！如果当个人不能让大家伙吃饱，那我就乐意当这个恬不知耻的畜牲！”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啼鸟否认到，“我的本意是，你遇到困难可以和我们先商量，让互相之间的信息更加透明。”
魏缘音深呼吸一口，抄起桌上的一把钱：“那么，如果我和你们提前商量，你们会同意我这么做吗？”
陈啼鸟摇头：“不会。”
“那就没必要商量！”魏缘音把钱拍在桌面上，“商量不会带给咱这么多钱！”
“陈啼鸟，咱现在一共有5个人！咱既然把云梦拉了过来，咱就得负责，咱需要比咱来E区之前更多的钱！咱过去下一个区域之前的开销需要多准备一人！”魏缘音指着陈啼鸟大声道，“至于你，陈啼鸟——，随你去当你的圣人。我保证，只要我还在，罪名就落不到你身上，脏不了你的手。”
“你——，”陈啼鸟上上下下将魏缘音重新打量了个遍，“我怎么不知道我认识的魏缘音是这样个人。”
“那你可真是看走眼了！”魏缘音双手环抱，“真不巧，我还真就是这样一个人。”
“停，不必多言，我们现在都需要冷静，”陈啼鸟将盒子背起，“等你情绪平稳，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
魏缘音也深吸一口气重重坐下，她将头扭向一侧：“随你。”
陈啼鸟一出去就撞上来这儿的温思直，他向温思直点点头：“你好。”
“你好，”温思直看了看陈啼鸟背上的盒子和陈啼鸟那不爽的表情，她小声询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和魏缘音吵了一架，”陈啼鸟压低声音道，“她现在心情不太好，过会儿和你聊天可能语气有些冲，并不是针对你，不要放在心上。”说罢，头也不回径直向外走去。
温思直若有所思向内走去，虽天色昏暗，但这么个小地方找人还是方便，更何况魏缘音还坐在最显眼的地方。
温思直一眼便看见了那一堆钱币，魏缘音就坐在一旁阴着个脸。只消再多想一次，某些事便了然于心。
温思直扫视四周，最后看向云梦，温思直挤了挤眉眼想向她寻问，可云梦似乎没往温思直这里看，她只是抓着自己的手臂对着地面发呆。视线移动，落向施茜望，施茜望移开了视线。
最后，温思直上前拍了拍魏缘音的肩膀：“你还好吗？”
“嗯？”魏缘音抬起头，没看见她希望的人，“啊，是温思直啊。我没事，心情不好罢了。”
“来吃点小零食缓缓如何？”温思直从自己的小包里取出一袋薯片。
“不必了，谢谢，”魏缘音停顿片刻，开口道，“今天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嗯，是了，”温思直认真道，“我觉得可能诸位遇上了什么困难，便来看看。”
魏缘音疑惑地瞥了一眼温思直，好像还在等温思直自己解释，温思直缓和语气道：“毕竟，诸位的任务从未失败过，而这一次……”
